膜总是用来保护的。无论是汽车贴膜、手机贴膜、食品保鲜膜、脑膜、大网膜、胸膜,或者处女膜。突破一层膜的代价,可能是手机屏幕划伤,可能车震被抓了现行,可能食品在冰箱里串了味,可能微生物或寄生虫进入大脑,也可能是自主地或被逼得跳楼自杀。
当我们在楼顶发现那个试图轻身的女子时,她的200多个家人正在楼下围观。
还我女儿的处女膜。这是女子的母亲间歇性喊出的口号。
破处在医院中不一定指代正常男女关系,可能是一次检查的后果。但一般进行这种检查前,都会反复确认病人是否已婚、是否知晓检查的细节。哪怕被检查者一脸羞色,医生也必须满脸严肃、客观、详尽、不带一丝感情地询问。
我们以为又是哪个毛孩子医生忘记这个步骤。但那个年轻的妇科医生很快便站在我们面前申辩了。事情并非如此,一切都按规则进行。
我们不用膜保护自己,我们用规则。那些在医院之外被认定为最无情、最繁琐、最没有必要的规则,却是我们用以自我保护的生存之道。有些规则很浅显,有些规则很直白,有些规则很难以令人接受。肚子疼的年轻女性必须排除宫外孕,哪怕她一再自称是处女;挂点滴之前,护士必须询问病人的姓名,哪怕那个病人已经在那张床上躺了十多天,和护士已经混了脸熟;住院医生必须不停埋头码病史,哪怕那些病史毫无实际作用……
规则之内才能问心无愧。
应对跳楼自杀我们也有规则,学名是应急预案。从楼顶通道的关闭到病房窗户的限位,从跳楼前的劝解到跳楼后的收殓尸体,都做了充分的准备,且随着新的意外情况出现不断补充新的条款。过去在院区中的人工湖被填埋之前,跳湖的也不在少数,有从湖边跳的,有从一楼病房窗口爬出去跳的;所以抽干了湖水之后,那些吃饱了血肉的王八们个个肥大。自从有人从十多层楼跳落在顶棚玻璃上之后,所有的玻璃材质也开始更换,确保即使脑袋碎了玻璃也不会碎。
上次跳楼是谁来着。小磊子问。
那个整形之后不满意,又被整形医生惹毛的那个女的?轩子还记得。那个整形医生不该说那句伤人的话。
你本来就长这样,整完也就这样了。这种话虽然被所有人认为是事实,但毕竟伤人心啊。在收获了十多位劝解者对其样貌的肯定之后,那女的也就顺势下楼了。
再上次呢。小磊子又问。
那个脑浆溅得十几米内到处都是的?大磊子黑着脸回答,当时是他出了30块钱找了个自告奋勇的路人,花了1个小时才把所有的脑浆收集在一起。大磊子至今没能报销那笔钱。
再上次呢。小磊子继续问。
轩子黑着脸望向他。露宝咯咯笑个不停。那也是个女的,被轩子劝解下来之后,每逢节日必定提着个蛋糕满医院找轩子,并且试图和他生个小小轩子。
小磊子还想问,但200个家属已经开始冲击医疗区域了。
跳楼不是应该找个高点的地方吗,三楼的平台能跳死人吗。露宝指着那轻身的女子问我们。我们都不敢下定论,因为曾经有过一个在家里两楼往下跳,却不幸扭断颈椎的倒霉鬼,至今睡在骨科病房已经三年多了。
女儿啊,你好命苦啊,以后怎么嫁人啊。老母亲撕心裂肺地喊着。200人亲友团开始向门诊涌去。
上次冲击病房是啥时候了。小磊子瞥了眼轩子,露宝又开始咯咯笑,因为那次是轩子大发神勇的故事。
上一次将产科护士站砸了的男人,在产房门口等待女朋友堕胎引产超过了8个小时,当轩子站在那男人面前时,身边已经站着4名保安和2名片儿警。所以轩子摆出发哥的气势、伸出食指指向那个冲动的男人,酝酿了3秒钟——按照他事后的说法,当时的台词应该是这样的——给我拘了他。
但不幸或者万幸的是,轩子的眼角余光瞥到了病房走廊远处走来了6个古惑仔。古惑仔的装扮尽管与杀马特相似,但轩子还是从气质上分辨了出来,并及时地将食指弯曲、缓缓放下,轻轻说道,咱有话好好商量……
露宝将当时的场景与她的脑补画面又为我们重播了一下。但那老母亲的嘶吼声还在继续。还我女儿处女膜!
最终还是赔钱了不是?轩子狠狠地、隐蔽地瞪了一眼远处纷乱的亲友团。
的确赔钱了,这点我们都知道。因为那些所谓古惑仔们不过是一群夜总会的保安而已,找了地区警署放出了要查封夜总会的风,重新装修护士站的钱自然送了过来。
今天咋整?小磊子将镜头拉回现场。我们看见十多名片儿警与三十多名手持盾牌的特警已经赶到,领头的地区警署副所长已经与亲友团的代表们走进了医院的接待室。
谈呗,人类自从有了货币,就没啥不能谈的。轩子引用了某商界大拿的一句名言。
但不到30秒,一群人又狼狈窜出了接待室,随之喷涌而出的是一股浓烟。
娘的,谁让你扔催泪弹的。副所长一个劲儿抹眼泪,劈头盖脑地骂身边的小片儿警。
我拿手机来着,勾到环儿了。小片儿警委屈地一个劲儿抹眼泪。
逃窜出的亲友团可不管这些插曲,用实际行动宣布了谈判破裂。副所长也算光棍,直接向特警们招手,这回是真的往人群扔催泪弹了。浓烟中,盾牌与警棍齐出,最终逮着了十多个没能逃走的。副所长又是一挥手,还能谈不,来个能做主的继续谈。
先谈物损。小轩子贼忒兮兮地从急诊要了台长期没有维修的耳温枪,递给相熟的片儿警。刚砸的,超过三千块。
只要超过两千的物损就能拘了。这是行规。
接着让亲友团谈谈索赔金额。小磊子又窜出去找了个相熟的老片儿警,偷偷摸摸拿回来一张纸条。
来,想要多少钱,写下来。副所长一挥手,让一旁的片儿警递上纸笔。亲友团代表们互望了两眼,互相推托了几下,没有人动手。
好东西。小磊子为我们展示了纸条上的内容。开房记录,38条,不少是两个人的身份证登记的。露宝眼尖,看出不少开房的时间都是钟点房。
瞧,居然开房对象还不同呢。轩子指出了亮点。我们都表示意会。
只要落笔写了索赔金额,就构成敲诈了。小磊子眯着眼睛瞥了亲友团两眼。
最终没人落笔,想跳楼的女子和围观的亲友团们都散了。
可惜啊。小磊子感慨。大磊子与轩子互视一眼,搂着小磊子的肩膀到外面商量了。露宝咯咯直笑,他们担心开房记录被查呢。
但大姐头与副所长告别后,回来告诉我们一项更艰巨的任务。
要下狠手抓那些玻璃人了。
请看下集:夜勤笔记之四《玻璃人的跨省围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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