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物理角度来说，压力总是会找到地方释放。
在医院里，见惯了各种人的各种形式的减压，我们从不贬斥，哪怕是被正常社会认定为变态的自娱或自弃的行为。
但当那些纸片在整座医院上空漫天飞舞的时候，无论是自我娱乐还是别有目的，或是出离愤怒，都让我们感到恐慌。
是恐慌。在137条应急预案中，有停水停电停氧气停天然气，防台防汛防雷击防核防生化防虫灾，有应对歹徒抢劫有应对恐怖分子袭击，唯独没有应对漫天飞舞的纸片。
今天是上升气流。轩子肯定地说。我们都不懂气象学，只知道那些半个巴掌大的纸片密布了整个医院的广场。
恐怖分子洒传单？跳楼前洒的遗书？病人撕了病史？我们跑到广场中的时候，已经讨论出了这些可能。
传单的话，内容是什么？遗书的话，跳下楼的人在哪里？撕病史的话，那问题就严重，必定是医生被一群人摁在地上才有可能抢到病史再洒向天空。
我们用对讲机呼叫了所有保安。没有跳楼。没有医生被殴打。楼顶没有人坐着或站着。
先看纸片的内容。大姐头发动所有人捡纸片。不用玩拼图，我们捡了不到十张纸片就发现了线索。
是专业学术的文章，只是不知道是课题的标书还是论文。循着文章的内容，我们来到位于14楼的病房。
先找窗户。大姐头又吩咐。我们分头涌向各个病房朝南的窗户。没有情况。询问了医生办公室正埋头码病史的住院医生们，询问了护士台，没有情况。
测风向。轩子把沾了口水的大拇指伸出窗外。狙击手是这么测的。但我们把他一把推开了，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整个广场以及其他楼顶的落下的纸片。
东面没有，大磊子汇报。冬天应该是西北风，我们只能如此地经验判断。
西面与北面没有，小磊子从远处跑来汇报。我们都没兴趣理这熊孩子。
正在电梯厅清洗窗户的工人主动提供了线索。他5分钟前在15楼刷玻璃的时候，他的正下方飘出了纸片。他以为是为了庆祝春节，医院的特色节目。
我们在他的指点下，发现了纸片飘洒的路径。可疑的门有一扇，我们开始猜疑门背后的那个危险分子。
病区内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被惊动了，他告诉我们那扇门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值班休息室，还问我们是不是着火了。
大磊子说是，小磊子说不是。男医生便开始道歉、表态一定告诫吸烟的同事们。
打开门。大姐头吩咐。
男医生找来一块钥匙板，每把钥匙上都对应了一个标签，唯独这间房间的钥匙不见了。
有情况。露宝开始发挥想象力，被我们及时扼杀了。
薛宝轻声细语地安慰了男医生，让他返身跑回办公室，把原本就一直揣在他身上白大衣口袋里的钥匙取来了。
门背后的确什么都没有，10平米不到的房间，除了一张躺椅和凌乱的衣服之外，只有一扇小小的朝东面的窗户。我们挤向窗户，楼下也是干净一片。
大姐头给大磊子一个眼神，大磊子给了所有人一个眼神。除了小磊子大家都看懂了。大磊子说，我们回去看监控录像。轩子说，问题很严重。露宝说，对门的银行门口前一阵被画了个诡异符号。小磊子指着远处压根拍不到现场的监控摄像头，想说话但被拖走了。
于是，男医生在我们走后不到5分钟，便来自首了。洒的是他的论文，投稿三次被拒三次的论文。
大磊子要求他写检讨。轩子要求他写得深刻些。薛宝说不能太苛刻对待他，要温柔。露宝点头确认说，他的双手一直在互抠指甲，有情况。
还是大姐头决定，吓唬一下再捋一下顺毛。我们都点头。
小磊子问，前一阵男科丢的设备是不是他干的。
我们都回想起那台悲催的只买来一天就被偷走的设备。那设备是男科用来取精的。精子活力测试，需要取样，但这取样的过程一直是被病人诟病的。一间5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只摆着一张椅子，病人手拿试管，面对着墙上一张符合十多年前审美观的所谓美女照片，要在半小时之内取出自己的精液。
这是人生最悲惨的经历。小磊子的话让我们猜测不已。
那台取精设备买来第一天，便让一个病人满意而归。但当天晚上就被偷走了。
是内贼。大磊子当时勘查过现场。
我们知道的是，之后好几天，男科的所有男医生们都被猜忌了一遍。
薛宝认为他是高级职称的医生，无论从职业所能获取的资源角度还是收入角度，都不该如此行事。
但大姐头从医务处找来了他的背景资料。三星AnyCall是他的绰号。
多年前，他就已经是高级职称了。但每次轮到他做急诊夜值班的主班，都会将整个医院的内科折腾半死。他会对所有急诊的病人如是说，好像是消化科的病，我帮你叫消化科的值班医生下来；好像也像心脏问题，没事儿，我帮你叫心内科的值班下来……
最辉煌的战绩是，一个晚上他一共处置了三个急诊病人，但所有内科在病房值班的医生都围在他身边……他总是客气地回头询问那些小了他10多岁的住院医生们，来，你们怎么看？
AnyCall，就是任何时间任何病人都要Call。而且，经常CallAny，就是一叫一大片。
听了他的背景资料，我们都彻悟了。
压力大呀，大磊子感慨。不容易呀，轩子感慨。好可怜啊，薛宝感慨。就该一棒槌拍死，露宝感慨。
小磊子还在碎碎念那台丢失的设备，大姐头严厉地禁止他的进一步刺激行为。
我们考虑是否在员工活动室中摆放一台取精设备，放上各种类型的SCI学术期刊随意撕，另外应该再摆放一些灌了俗称“牛奶”的麻醉剂的针筒。但由于压根没有员工活动室，我们只能想想。
请看下集：《处女膜消失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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