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曾经无数次哭着从梦中醒来，因为梦见父亲去世了，伤心欲绝。醒来还好，原来是个梦。自从父亲在四年前的那个下夏天永远的离我而去之后，再也没有这样让人痛苦的梦，也经常梦见父亲，全是跟父亲在一起的幸福快乐的场景。但是醒来，无论何时，都会暗然神伤，父亲，那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无条件爱我的男人，永远的离开了我，怀念父亲……

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读过私塾。在他们那个年代，应该算个文化人。他一直是村里的会计。母亲在30岁生了我哥，40岁生了我，刚刚凑成一个好字，仿佛上天特别关照我们家。

      可是就在我出生不久，幸福被打断了。那是个寒冷的冬夜，一群早有准备的人潜入家中，把父亲刚取回家准备第二天发给全村人的工资偷了，2000元。2000在现在简直不算什么，但是在遥远的七十年代，在农村，这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因为没有证据证明被偷，所以，父亲必须赔。从此，我们家就踏上还帐的不归路……这一赔，就耗掉我们家十几年，直到我哥结婚。

      所以，我的童年是在贫穷中度过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同院子跟我一般大小的有五个女孩，他们经常穿漂亮的新衣服，而我似乎从来没穿过。有一次，我穿着表姐穿过的一件洋气的旧衣服，一个调皮的同学看了，呼朋引伴地在教室外大声说，快来看，***同学穿了新衣服，把我弄得恨不得钻洞。

      虽然物质上不富裕，但我们家却是快乐的。记忆中父母从来没打骂过我们，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们。父亲一直很勤劳，日出而作，日落回家，也不会休息，会帮母亲做家务。反正，我们忙父亲更忙，我们闲的时候，他也不闲，一辈子都如此，我们劝他休息，他总是自嘲“耍不惯呀”。父亲就是那种，女儿心中长大了想嫁的男性的模样。

      古话说得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很早，我就想办法挣钱，二年级，就开始编草帽，自己挣学费，或者满山遍野去找折二根，拿去卖，或者捡鹅毛，鸭毛卖。父亲看在眼里，笑在心头。他觉得，他女儿脑瓜子灵光。所以，小时候，父亲背着我去看电影，或者去赶集，总喜欢问：“喜欢住楼房不?”每每这时，我总是毫不犹豫地答“喜欢”。父亲从来都是千篇一律的继续教育，“喜欢就要努力读书”。虽然，每次的对话都一样，但我还是会为之一振，就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后自己幸福的模样一样。据说，我才几岁的时候，有一次回答了一个读初中的表哥都没回答起的问题，一个桌子据了一角之后还有几个，我随口一说，就懵对了。他们就认定我孺子可教。所以，还没上小学，父亲就让我把乘法口诀倒背如流了。读小学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做数学附加题，一般学生不用做的。做不来的时候，父亲就会提示我，那时，特别崇拜父亲。

      随着年级越来越高，父亲对我的学习再也帮不上多少忙，但他随时随地的鼓励从来都没吝啬过。他依然用他勤劳的双手为我提供着物质支持。初中毕业，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读中专，又体面又减负。本来，在老师和父母眼中，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却被我的聪明设计给担误了。我为了给自己考不起找借口，居然每天中考后走十多里路回家，美其名曰，节约住宿费和生活费。不想真的结果如我如愿，差9分上中专线，最后一天考物理下雨，结果物理只考了七十多，多么痛的领悟……

      似乎我的读书生涯走上了绝路。因为不可能补习，没钱，不可能读高中，没钱且那时看来也没前途。我毫无怨言，打工的心早就准备好了。突然有一天就收到某高中的录取通知书，那所高中是当年招生特殊才招我们那个区域的学生，愚蠢的我还以为是某所中专。当知道是高中时，我把它甩在一边就没管了。

      开校报名的日子到了，我做梦也没想到，父亲居然安排哥哥送我去读高中。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开始我的高中生涯的。只是读了一个月回来，家里格局变了，那时哥哥已成家，哥哥嫂子觉得我读高中要花好多好多钱，而且还前途未卜，就算考起，又是一笔巨款，他们还有他们的小家庭要经营，因此，他们不听父母的劝阻，执意要分家，这对在封闭的农村，又只有一个儿子的父亲来说，简直比要了他的老命还难受。在我们那个地方，只有一个儿子是永远不可能分家的，永远，没有先例。我仿佛看到父亲一个人低着头，孤独走过众人诧异，嘲讽，冷漠的目光的样子。父亲是爱面子，曾经十几年莫名的赔款都没压倒他，但哥哥分家的事却让他苍老了好多。父亲把为给哥哥结婚新修的房子给了哥哥，我们就住老房子。老房子遗忘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也许，在那里，父亲可以安静一些吧。

      就这样，父亲在五十好几的年龄，为了我能读书，开始了他在石厂挑石渣子的劳累之路。挑起就是爬坡，要把打了几十米深的石厂石渣子挑到到几十米高的平地上倒了。高中三年的所有费用，都是父亲日复一日地挑出来的。所以，三年高中，每每懈怠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个陡陡的坡，那条长长的路，担子压在父亲的肩上，也压在我的心上。因为读住校，所以，每次农忙的时候，想到父母忙得晕头转向，自己却无能为力，心头莫名难受，曾经有一次，为了让自己内心不那么难受，我利用上体育课的时间去帮学校周围的一家老人做农活。

      高中三年就这样艰难的撑过去了。父亲得知我考上了师范院校，激动得……因为，我可算我们那个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低调的父亲在外人眼中仿佛还是若无其事，但只有我知道，父亲在家的时候会轻轻地唱两句。幸福和骄傲就藏在那走了调的调子里……

        读师范的日子要幸福得多，国家有补助，我一般都拿一等奖学金，父亲只用给我学费和杂费。他们给的钱我都用不完，是确实不忍心用。在读大学的日子，父亲再也不提喜不喜欢住高楼的事了。随时随地的教育还是没变，只不过不知从哪一次开始，父亲嘴上经常冒出这样一句，“丑人有福”。最开始，我不以为然，以为父亲只是随口说说，当这句话越来越多地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我才感觉到父亲是专门对我说的。原来父亲是觉得女儿长大了，到了爱美的年纪，原来只专注于学习，现在可能会更多地关注外表，怕一向争强的女儿太自卑，所以一直不停地给女儿暗示，要自我接受？的确，我一直为这事苦恼着，很多时候，我都问自己，上帝为什么把我哥生得英俊，我却长得这么差强人意？所以，从小，哥就逗人喜欢，而我总是人群中被忽略的那一个。有时，甚至天真地想，我拿一点自己的聪明，跟上帝换一点漂亮。因为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是聪明有余，而漂亮不足。

      也许父母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大学一毕业，他们就开始操心我的人生大事。父亲暗暗地给我相中了几个条件很好的但最后都因为我自己长相平平而不了了之。最后，遇到了现在的老公，其实，我个人是不太满意的。但因为父母喜欢，我想，在人生大事上，还是听父母的好一些，就这样，希里糊涂地就跟老公结婚了。我期间有表达过我的反抗，我说跟老公性格差异大，父亲就说，这是每个人的命，意思就是让我认命。

      忘了一件事，就是我出来工作以后，父亲就悄悄地跟哥哥商量，就说，现在我不用花钱了，他想跟哥他们合在一起，然后我们又合成了一家人。看来，父亲从内心真的是不愿分家的，只不过当时不想连累哥嫂，就忍痛答应分家。跟哥他们合在一起后，父亲母又多了一些事，照顾侄女侄儿读书，但父亲乐意，他又开始有事没事在家哼两句。

        后来，侄儿读高中，母亲带着侄儿到我工作的地方读书，哥嫂他们也出去打工了，就留下父亲一个人在老家，那时，父亲已经七十多了。家头条件好了许多，父亲还是习惯在老家拼命挣钱，本来，他可以享清福的，他就是不习惯，除了自己把庄稼种好之外，农忙的时候，还加班加点的用哥哥买的农用工具出去挣钱。终于，父亲累倒了。这一倒下，父亲就再也没有轻松过，那几年，父亲前前后后做了几次大手术，最后一次是直肠癌手术。本来，如果父亲到大医院去做，我想最后的结果肯定要好很多，但他不听，他怕我们花很多钱，就执意在县城医院做，最后化疗效果不好，手术后一年多一点，父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普通的农民，他用普通的父爱，让我，我们全家都温暖一生……怀念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