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起坐行卧,都以曾涤生的求阙精神和左季高的至死犹战情怀勉励自己。
时刻不忘功不唐捐,只是囿于天赋和运气,未留白而往事多违。
细细理了华年行迹,趁青春尚好,许几度艽野尘梦、几分萧瑟心境、几页偶记闻尘。有辜负师长亲朋的期许,有迷惑于烈烈征途的幻景,有期盼人间烟火的心情。
谨按月聊记。
1月 方其梦不知其梦(裂帛)
想裂一段浅白真挚的随记:
将纠结了千回百转的归家心情,
泼墨成万语、吐哺于知音、或吝字裁成五言。用悄然而生的羁绊,永恒地拔动内心孤寂的弦。
不写逝去的年轮,只将未来大片留白,以幻想作律,只管梦。不使不和谐的韵角阻我执著、强迫自虐,宁在苦痛悲欢中怦然心动,也不在人生海海里戛然而止。
2月 羁旅寂寞恒如雪(惊梦)
俄洛桥归来,厚厚寒冰使水波不兴,半生铁马冰河何须梦:
惊梦于壬寅元日,方知一生似幽闭于寒山绝塞之间,孤寂如独钓寒江雪者。每每添烛西窗,不眠侵晓,终不闻人间莺莺燕燕。
真相是,所谓山水一程,霁月风光都敌不过曲终人散、风冷月残,我终不忍听闻那一缕隐隐传来的悲箫。
3月 人生几度关山冷(春寒)
察隅河谷的瘦樱、梨花、桃花都开得细,密境别样风景:
远去飘雪。苍穹下,洒万里任萧寂。人间路遥,群山深处,浅草霜没马蹄。有鸿雁、几声嘶鸣,哀哀觅归期。梨花谢春风,此时开得,一片冰心冷,还嫌香细。
醒寒月。倦轻狂,忍被时光轻弃。依稀记得,挥斥当年,落目潇潇微雨。到如今、皓首经阁,笑书生呓语。愿残生,付从容痛饮。 管他关山好景,有无人惜。
4月 论道难及起而行(归家)
渝北宝圣湖的缓缓归人,是令人迷醉的另一种烟火气:
夜雨初歇,湖堤倦暖,啁啾泉林。红衣绿袄,袖舞胡声,扶杖慢行。红尘黯尽,心事淡然,应是老时风景。怎知晓,归期路遥,作得哪般心情?
盛世如斯,长翁知否,羹煞易安芳龄。路不言苦,事不诉烦,羞诗叹词名。渝州晴时,红妆素裹,岂妖娆状形?懒拾卷,阅尽山河,幸甚而今。
5月 少年心性逐杜甫(闻尘)
不知该如何不用趋使,便甘心自行起解:
渴望一段安静的日子,可以带雨种竹、掩门锄花、拈笔写诗、汲泉试茶。
一生赤脚穿山过海、跨越流云,风尘仆仆难掩眉眼苍白,那些山间朗月、湖底稀星,总随碧波沈烟慢慢消散。
6月 尘世纷纷说不尽(慕贤)
仿朱彝尊一曲,画镜自怜:
辛酸磨剑,茹州结客,把平生、涕泪都滴尽。老去填词,一半是空自传恨。几人怜、风雪衰鬓。二十大梦,三十初醒,及四十、寥落心声。落拓江湖,但辜负歌筵红粉。料风流、白头无分。
7月 偶然落魄不足耻(解惑)
怀疑固有的经典或被人奉为圭臬的范式:
“常知楷式,是谓玄德”,半生跌跌撞撞,常于纷繁楷式迷途,又一味执拗以至风满不收帆。也傻傻地、憨憨地挖他山之石,砸痛自己的脚,蹇足后方知“凡此种种”都是千年悖论,“一剑封喉”更是尘世妄想。
8月 人间月色都收尽(晚归)
熄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未着秋色先伤逝,伊人可曾抚瑶琴?人间几许清光在,赏予乘月夜归人。
柴米油盐的挣扎方歇,诗和远方的理想便款款而来,华章总抚疲累,应谢大化待我不薄!
不必怀疑甚或否定人生,淡看一切都好,一切都不好!只需在乎,谁对我一直都好,谁对我一直都不好!
9月 桃花扇上是血泪(惑情)
莫愁湖畔寻莫愁,千古情思总是直击人心,两天不眠,读《桃花扇》,几多感叹唏嘘:
深画眉时,垂杨方细,丝丝牵惹人骑。香梦回后,重点檀唇,匆匆挽就抛髻。芳草寻粉黛,斜阳说英雄,未有知己。金粉易消,六朝犹香,谁曾祭?
漫天冷烟断肠,又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血染桃花,当年粉黛,何处笙箫迷离?宵歇罢灯船,收酒更无聊,听人呓语。乌衣燕寻归路,瞧见人依稀。
10月 红叶落尽满地伤(说愁)
满地红叶李,不由思谋王昌龄、岑参若在,如何落笔成诗:
摧折红叶、零落空庭,怕人扫却清霜。今又是、秋来萧瑟,凋残芬芳。唯邹菊自开遍,矮蓠畔、一枝犹放。
惜远望、千山万壑,火树花黄。
老枝犹留鸦栖,啼声咽、人生几度秋凉。强登高、无有酒祭,来日何长?嘉州少伯应笑,豪情少、征鼓空忙。怎知我,光阴已酬离殇。
11月 小楼谁共饮寒灯(冬来)
猛然惊觉,伤春悲秋未有几多时候,已然冬来霜厚:
冷寂小楼,窗外寒柳,冬风偶盈襟袖。犹来梦蝶,还慕庄周风流。夙夜信断音杳,细思量、情事无由。华年尽,任落木萧萧,自添闲愁。
回首荒唐岁远,黯消魂,忍视芳云游走。空有襟抱,迷情醉魄难酬。连天残破景致,难落笔、声声慢后。谁共我,白头?
12月 看尽功名是尘土(辜负)
以疲躯耕耘苦夜,以俗人眼光空笑严陵,以草根痴心经营名利都是对自己的辜负:
梦少伯、自钓烟波,夷光轻依炙酒。水天偶见惊鸿起,沙鹭曾伴轻舟。青春当年最好、橘州霜天皆自由。美人回眸。携手看红鸥,汀上缥缈,月尽情未收。
朔风早,难觅横船野渡。功名将平生误。若藏刀弓和旧事,但惜荒了瓜圃。谁怜见?青镜在、星星白鬓惹人恶。江山沉浮。便似放翁老,天山旧愿,英雄叹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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