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已然是小伏时节,长安本应日渐热起来,只是近来细雨绵绵,倒给人入秋的凉爽。报晓晨钟刚过,天色未明,靖安坊通往朝堂的街道上,一行人挑着灯笼,迤逦向东而来。
终南晓雾“嗖”的一声,一支燕子镖带着劲风,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打熄了最前面的灯笼。随即,乱箭齐发……
灯笼一灭, 几个随从刚一慌乱,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紫色朝服的人刹时已身中十数箭,跌落马下。几个黑衣劲装蒙面大汉,挥舞横刀将来不及逃生的几个跟随尽数屠尽,又一刀剁下了那个落马之人的首级。
就着火折子,一位领头的看着手血淋淋的人头,喃喃道,“武相公,现在安宁了……”
长安108坊
镜头转换。
在靠近大明宫的通化坊。御史中丞兼兵部侍郎裴度也遭遇了伏击。在忠实仆人以身相护之下,连中三刀的裴大人大叫一声从马上跌倒道旁的排水沟里,便一动不动了。远处巡城金吾卫的马蹄声和火把抵近,街口的哨铺怕是也惊动了,刺客略一思忖,料定已得手。便飞身上檐,身形晃动,即刻不见……
只是裴度运气实在是太好,杀手三砍三刀没有砍中要害。那款刚戴的大檐扬州毡帽,怕是要火遍长安了吧。爬在水沟里的裴大人心想。
当头劈的那一刀,势大力沉,但这藤条和银丝编成的帽顶,以及那长长的帽檐卸去不少力道。虽然头破血流,但只是皮肉伤,不及紧要处。
“将军,请速速护卫武相公!”刚从沟里被扶起的裴大人,发髻散乱,一脸血污,来不及包扎,就迫不及待对一名金吾卫郎将道。
“唯中丞钧命!”
大明宫。
收到金吾卫呈报的唐宪宗李纯先生勃然大怒,随即诏令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左右羽林卫,会同神策军,兵部,刑部,京兆尹,靖安司,长安县,万年县,不良人全城戒严,严加查察,展开地毯式搜捕。凡知情不报,隐藏嫌犯,一律同罪连坐。速传太医前去裴度府上诊治。并派出一队金吾卫去裴度家加强安保。
在此之前,太子左春坊赞善大夫白居易,仗着自己文章写的又好又快,第一个给皇帝上疏要责成有关职能部门,积极行动,快速破案,严惩凶犯,还京城老百姓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按说,这个要求不过分,但关键是东宫的属官居然消息这样灵通,太子很能干嘛……,李纯先生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被拨动了……
东宫属官,僭越发声,有违礼制。着即谪为九江司马……
唐代藩镇长安北里。平康坊。承德进奏院。几个燕赵口音的人正在热烈地议论着。
“张头,裴度那老匹狗命好大,要不要再……”
“不可,风头有点紧,但可放出风去……”
于是街头倒处可见“勿急捕我,我先杀汝”的传单。吃瓜群众到处传说,“无穷贼,贼穷必乱……”
一街之隔的崇仁坊淄青进奏院内。
“武元衡枭首,节帅大事已成……”,一个青州口音道,“只是承德那边马失前蹄……”
“王头,如今如何是好?”另一个问道,“听说京城里各处都要搜查……”
“慌什么!进奏院不是金吾卫想来就来的……,凭咱们的身手,其奈我何?”那个被称王头的,就是淄青节度使李师道麾下的头号杀手王士元,这时他撇嘴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大明宫。延英殿。宪宗刚刚怒斥了要求罢免裴度以取悦藩镇的官员,就下诏委裴度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入阁为相。宪宗和裴度一翻垂询应答,更坚定了平定淮西的决心,加紧了调兵遣将。三天后,王承宗的族叔,扛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主动揭发了王承宗,张宴为首的一十八人全都落网,审讯得知,武元衡原来是被李师道谋杀。等去崇仁坊拿人时,早已人去屋空……
这一日延英殿内,群巨议论纷纷。
“……用兵累岁,供馈力殚,宜罢淮西之征……”
“……兵老师疲,物力维艰,今国库空虚,诚宜早励良谋……”
“……征淮西,犯众怒,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若诸藩同时响应,如何是好?”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存亡之理,不可不察也。不可轻言用兵……”
“……罢兵,赦元济之罪,亦不失朝延体面……”
一时间内息兵罢战的论调占了上风。
“吴元济绝不可恕!”裴度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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