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老屋

作者: 海天一色y | 来源:发表于2019-02-10 15:10 被阅读38次

    下乡巡查直到黄昏,迈着疲惫的脚步上楼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弟弟打来的电话,说父亲胸闷在医院接受检查。我心里一阵紧张,上楼、换衣服,一路飞奔赶到病房,父亲已开始输液。

    原来,父亲着急生病是因为有人要把老家祖宅搞开发。弟弟说父亲舍不得老宅子,被气着了。我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父亲给我打的那个电话,他当时就特别着急,让我立即回家,说是有事商量。我问不能电话说吗?他对着手机大声的喊:村里有人打电话说要收购咱家祖宅,搞住宅楼开发。个人到底能不能拆民宅进行住宅楼开发?建好后以商品房出售,政策允许不允许?因为我在距离县城较远的乡镇,而且天色将晚,我们赶着拍照举证完成,根本赶不回去。我只是说:他们不能擅自拆房、建房。我还在忙,晚点回家好好给你解释。当时真没想到父亲会着急生病。我的眼圈突然就湿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好后悔当时不多安慰父亲两句,给他大概解释一下也好啊。

    坐在父亲的病床前,望着熟睡中父亲那满头华发和依然紧锁的双眉。那一刻,我突然体会了父亲对祖宅和老屋独有的情分,我们作为晚辈可能终究是不甚理解的。

    家乡的老宅是祖上留下的,承载着我们家几代人的记忆。小院不大,不足200平米,五间北屋,外加东屋厨房一间、南屋仓库一间。位于村中央、临主街北侧,特别向阳,院子里的老椿树如今该有60岁了,还有一棵比它小20多岁的老枣树。春天,椿花盛开、满院飘香,秋天,老枣树绿叶掩映中点缀着颗颗红枣,犹如一颗颗红玛瑙随风摇摆。勤快的爷爷总是把小院收拾的干净利落,就连深秋的片片落叶也要不停的归整到角落。

    每次回老家,总能看到院墙外有老人和小孩在爷爷用砖砌成的长条凳上,坐着晒太阳、聊天或嬉闹。听父亲说曾祖父留下的房子原是土坯盖的,60年代后期,房子开始出现漏雨、土坯发碱返潮等问题。因父亲是长子,翻建房屋的重担落在他的肩上。70年代初,父母亲省吃俭用,翻建了老家的房子,这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浸透着他们对爷爷奶奶的一份孝心、对兄弟姐妹的一份爱心。父亲说从那以后,再不怕刮风下雨,再不用担心爹娘的房子透风漏雨。我的三叔从越南自卫反击战前线归来,就是在这个房子里与婶婶完婚。我的老姑、姑姑们想家了,也会回家小住。母亲说,那时这青砖蓝瓦、扁砖到顶的房子曾是爷爷和奶奶的骄傲,因为当时村里住上这样房子的人家并不多。

    爷爷写的一手好字,直到他八十岁时,还能写出令人称赞的蝇头小楷。那时的春节,他每年都会在老宅的所有门上贴着自己亲手书写的春联,“家和万事兴”是他每年都必须突出的主题。爷爷是耿直淳朴的,更是慈祥和善的,在他的心里、眼里,这世间一切都是美好的,他与乡亲友善,他与亲朋贴心,他爱他的儿孙,他更爱长子为他建设的这个家。所以,在年年辞旧迎新之际,他都要用满满的祝福和喜庆的红色来装点这个一家老小都牵念的根和魂。

    老宅见证着时代的变迁、村庄的变化。儿时的记忆中,我曾被送到奶奶家住过些时日。那时好像是秋收季节,因为爷爷是生产队的会计,到了晚上,记得他坐在罗圈椅上打算盘、记工分。有一次,好像是分粮食和棉花,一算就是大半夜,家里的人络绎不绝,朗朗笑声回响在整个房间。奶奶也是贤惠淑德的人,她从不烦人,邻居们都喜欢凑她做针线,纺棉花,边做活边聊天,家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后来,村里添了东西两条新街,我家所在的街道也硬化了,自来水接到了家里。爷爷把他和奶奶的承包地分给了三个儿子耕种,农忙时节,我们会和父亲一起回老家帮忙干农活。从地里劳作归来,走进家门,总能闻到奶奶为我们包饺子或炖大锅菜的香味。赶上下雨天,我们会住在老屋,和奶奶一个大炕,我们总是缠着爷爷奶奶讲村里的稀罕事,了解村里的乡俗民情,一说就是大半夜。

    老宅陪伴爷爷奶奶几十年,这里留下了他们奔波劳碌和相濡以沫的人生历程。老宅是我们这个大家庭悲欢离合的见证,它是父亲浓浓的乡愁和魂牵梦绕的根。它承载着父亲兄妹几个的成长历练,留下了父亲、叔叔和姑姑们对家的诸多回忆和依恋。父亲兄妹几个在老屋陪伴生病的爷爷奶奶度过弥留人世的最后日子。96岁的爷爷和88岁的奶奶相继辞世,中间只相隔80天,奶奶是后离开的。为奶奶送葬回来,父亲召集我们全家人,在老屋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相信那一天、那一刻,奶奶和爷爷肯定没有走远,他们定是在老宅的上空慈爱的看着他们的儿孙。

    老宅从此闲置,一晃已是近20年。期间我下乡曾多次路过家门口,它虽饱经风霜,但依然傲立村中。只是小院里多了几丛荒草,望着落锁的家门,没有了爷爷奶奶的家平添了几分凄凉。宅子东边的二奶奶家和北边的大奶奶家的老宅也都已闲置多年。

    正回想间,父亲突然醒了,他好像忘记在输液,不时的挥手大声讲着,他又在重复自己的心事。老宅不能拆,那是咱家的祖辈传留的老宅,谁不知道“叶落归根”的理啊?没了家,我和你妈老了去哪里?他们个人擅自搞开发,话里话外还带着威胁的语气,难道就没人管他们?

    我赶紧安慰父亲说:他们个人擅自建住宅楼,以商品房形式出售是不对的。因为不管依照现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和《河北省宅基地管理办法》规定,还是省委、省政府新出台的“空心村”整治方案,都不允许个人商业性的开发。今后农村建设用地势必要走“节约集约”的路子,利用村内旧宅,连片开发建设多层住宅,解决更多农民对住房的需求也是必然的趋势。所以,未来农村住宅肯定要本着“多占天少占地”的原则,开发成楼房是早晚的事,只是开发需由村集体来进行。如果将来村委会真要统一规划成住宅楼,而且现在农村水、电、气、排水、卫生等配套设施建设比城里不差。你们在村里有套楼房也不错啊,嫌上楼不方便,可以要一楼或二楼。在城里住腻了,春暖花开或秋收季节可以随时回乡小住,可以和你的发小还有乡里乡亲常来往,常相聚,岂不是一件快事……听着听着,父亲脸上慢慢的露出了微笑。他说如果是政府出面统一规划建设,我肯定同意。我着急上火的是个人想开发,先拿我们这片开刀,还连哄带吓、逐个突破,给的条件还不一样,结果邻居们打电话一通气,都急得不行。

    这时堂兄来电话了,说让我父亲放心,村民都不同意个体开发商拆旧宅,村委会已经出面制止他们擅自开发的行为。

    挂断电话,我赶紧告诉父亲,他长长的出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可能人老了,对于新生事物的接受,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不过父亲在行政部门工作一辈子,他政策性、原则性强,还是相信政府相信乡村基层组织的。在未来的某天,如果是村委会出面拆老宅建楼房,我相信即使父亲再难割舍,他也会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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