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天收到纸条后,张三忐忑了很久。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仿佛很快。像小时候打碎了母亲梳妆台前的化妆水,兢兢战战地等着母亲回家大发雷霆,又自暴自弃地盼望这场祸事早点结束。
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张三内心属于孩子的一部分是怨恨着他的母亲的。恨她如此狠心,在两年里对他不闻不问;恨她如此干脆,连一点让他服软的余地都不留。
后来是在某天很深的夜里,凌晨三点,母亲敲响了他的房门。在一片沉寂中,突如其来的动静着实吓了张三一跳。
“儿子,你睡了吗?是妈妈。”直到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在装睡与不装睡间,他踌躇了会最终开了门。
时隔两年,再亲密的关系都变得生疏。
张三不再是过去的张三,母亲也不再是过去的母亲。
两个人都不是过去的模样,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大学生时代的张三,身上还有几份年轻人的朝气,虽然穿衣搭配上没有掌握时尚的精髓,但也不是邋遢的男孩子。具体来说,每天洗澡,出门洗头,胡子长了会刮,袜子穿了会洗。简单的T恤配上牛仔裤,也称得上清爽了。
那时候张三的母亲,也还有几份爱美的天性,虽然谈不上年轻,但从骨子里流露着美人的骄傲和风韵。她会花上半个小时认认真真画妆,也会定期去美容院做保养。
可在这个夜里,张三是变胖了的死宅废材无业游民,母亲是变老了的为琐事困扰的中年妇女。母亲身上那种高贵的矜持,都荡然无存了。
那一瞬间,张三觉得心里某种东西碎掉了,从中流出的冰凉液体灌进了他的心脏,很沉也很冷。那是他两年来迟迟不敢面对的现实,但它还是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来到了他面前。
母子俩之间没有温情,也许是夜太深,言语都融进了沉默里。他们看着彼此,像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见面。
打破沉默的是眼泪,母亲的眼眶红得厉害,大颗大颗地眼泪掉落下来,像极了圆润的珍珠,是被活生生的蚌肉打磨出来的。她捂着嘴巴,把所有的呜咽都咽了回去。
张三动了动嘴唇,喉咙却灌不进一点风。太久没有说话,声带都生了锈。他只能抽了张纸巾,递给母亲,聊做安慰。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张三曾对此嗤之以鼻,在他的记忆力,母亲不是水,而是火,是取暖的火,是引路的火,也是暴烈的火,是危险的火。母亲从来没有哭过的,她的眼泪都被蒸干了,挤不出多余的悲伤。
母亲哭了很久,一盒纸巾还剩下薄薄的一层底,桌面上都是扔得乱七八糟的纸团。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虽然眼睛还肿着,但高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的威严又回到了她身上。母亲清咳几声,看上去做好了促膝长谈引经据典的准备。
可没想到,这一次她却直接用了开门见山的手法,一句话就充分表明了这场谈话的内容,
“景行,我要和你爸爸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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