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

雨滴答，风吹动，吵醒了薄凉的梦，珍子披衣下床，燃起一盏孤灯，寒缱绻，意阑珊，脑海充满他的影，展一素筏轻轻诉。

近日，收到儿子报喜微信，参加全省大学生技能比赛荣获大奖。珍子轻叹，儿子长大了。

大伟走的时候，儿子八岁，整整十年了。十年后的今天，儿子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刚入学不到一个学期就被选拔为参加全省大学生比赛的代表，没想到还获了奖。珍子的眉头缓缓舒展，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欣慰地笑了。赶紧写下来，与大伟分享。儿子越长越酷似大伟，尤其那股韧劲像极了他爸爸。珍子每次看到儿子就像又见到大伟，心湖便荡起层层涟漪。

女儿今天歇班，睡在隔壁，透过虚掩的门，能听到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其实，女儿不是珍子亲生的，而是大伟和前妻的孩子。大伟前妻厌倦农村生活，跟着一帮人去南方打工，喜欢上了南方，跟大伟离婚，留下女儿，自此便失去联系。

今夜有雨敲窗，敲得珍子思绪飘荡。珍子仿佛又看到大伟临走时的面影。被病痛折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大伟一大滴一大滴地掉眼泪，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指指女儿，再指指珍子。珍子明白：大伟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女儿，要她好好待女儿，他一走，女儿就成了没亲爹亲妈的孩子，他放心不下啊！珍子紧紧握住大伟的手，轻抚手面，承诺：一定会善待女儿。

大伟闭上眼睛，安静地走了。大伟的哥嫂和姐姐姐夫怕珍子将十三岁的女儿推给他们，吓得不敢上门。邻里邻居也议论纷纷，说这孩子怕是要掉地上了。珍子默声不语，过起了和大伟活着时一样风平浪静的日子，该做饭时就做饭，该干活时就干活，两个孩子该上学就送去上学。要问有什么不同呢？也有，儿子经常抗议：“爸爸没有了，妈妈变得太偏心，只爱姐姐不爱我。”

珍子过门时，女儿四岁，朝夕相处多年，感情慢慢滋生，在珍子眼里和亲生的一样。更何况珍子很爱大伟，爱屋及乌吧！珍子全盘接受着大伟，爱着大伟的一切。大伟走后的十年间，珍子供应女儿上完学，今年已参加工作。还别说，这闺女真懂事孝顺，每逢歇班都会回家看珍子，对珍子像亲妈。母女情深，馋煞了周围好多人，都说，珍子善有善报。这不，深秋时节了，天气转凉，女儿给珍子买了厚外套趁歇班送回来。珍子想总算可以给大伟一个交代了，要好好跟大伟唠叨几句，让大伟也高兴高兴。

其实，珍子从来没想过要女儿报答自己。她心里一刻也忘不了大伟的临终嘱托，一直尽职尽责履行着自己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就像做饲料销售一样坚持着一个原则：信守承诺，诚信为本。

珍子一笔一划认真地给大伟写信，唠叨唠叨孩子们的近况和零零碎碎的琐事。十年间，每次家里有什么事，珍子思念大伟时，习惯于写信倾诉，好像大伟能读到信，能读懂她理解她，能支持她帮助她。现如今，两个孩子已顺利度过烦恼的青春期长大懂事，珍子也写了一百多封信，这些信快把床头柜塞满了。

今天是大伟十周年祭日，听着窗外的凄风细雨，珍子的心情恰似当年苏东坡悼亡妻，于是在信开头不自主地写下了苏东坡的诗作：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个女人家领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过日子，相当不容易。珍子是要强的女人，大伟走后，接过大伟卖饲料的生意继续做，一个人每天至少装卸两三吨饲料，凭着坚韧与诚信，生意越做越顺，不但两个孩子学费和一家人吃穿用度有着落，还上了大伟治病欠的债，还略有盈余，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天天扛饲料搬饲料，害得珍子经常腰疼，痛疼难忍时，珍子多么希望有个人搭把手啊！

想归想，但珍子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大伟的爱已深入骨髓，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更何况，一双儿女都没有成人，儿子是男孩子皮实，还好说，但大伟将女儿托付给自己，可不能让女儿受半点委屈。经历了生死离别的锥心之痛后，珍子越来越觉得，爱是庄严的承诺，是沉甸甸的责任，是深情的守候，更是无条件的付出和牺牲。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与挫折，她都将会坚强地坚守着，执着而无悔。

夜更深了，雨渐停了，珍子捡拾着日常点滴与大伟做了一次促膝交谈后，不再怅茫，睡意袭来，和衣躺下。

明天会是一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