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他们还没有上来！”槐序咆哮。要不是对方是柔弱的女生，他早就一拳糊她脸上。
可他终究没有下手。
回过神来，他已瘫坐在地，没有任何力气了。
兑泽泻也跪下，两眼空洞，浑身发抖。
此刻，罗织身体几乎燃烧殆尽，散发出浓浓烟雾与灰烬，让周围视野骤降。
“诶。这也是无奈之举。你也看到了，罗织要偷袭她俩，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看着在烈火中逐渐化为灰烬的罗织，葵满意地笑出来，在手中潇洒旋转金锥：
“两个人类都救出来了，死掉的是云端与付丧神，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搞不懂你有什么难受的？”
槐序闻言身子一震，接着失魂落魄喃喃：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血。”
“冷血？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可以如此软弱呢。快点，别忘了你和我的约定，我救出你的妹妹，你当我的徒弟。别食言啊。”葵哼着小曲，招呼槐序帮忙把子春他们带出这里。
槐序则望着深渊，一言不发。
“看你这个窝囊样！你妹妹不是救出来了？一个付丧神又算什么，快点走。”
葵过来拽槐序膀子。
他纹丝不动。
“你这样下去，我就自己走了！”葵摇头叹气，转身离去。
“你走那么急做什么。”
一个声音传来。
慵懒却不失清澈，还透着若有若无的调侃。就和往日一样。
是坎祭鱼。
兑泽泻闻言，发了疯一样左顾右盼，槐序也触电般打起精神，只剩葵微微皱眉。
“不好意思，我们命太大，没能达到你想要的‘皆大欢喜’，让你失望了。”
烟雾散去，只见坎祭鱼就站在楼梯的不远处，她怀里依旧抱着的正是墨斗。
葵眯起眼，似乎非常不快。
“坎祭鱼！”兑泽泻扑上去，语无伦次。
而看着她手中的墨斗，槐序呆在原地。这一趟他在悲欢中如过山车般上下沉浮，与墨斗至少生离死别了两三次，他早已反应不过来。
“这是你的搭档。”这时坎祭鱼走来，把墨斗递给槐序，“她是你很重要的人。一定要对她好好的。”
“不……不用你说！我肯定会对她好！”槐序脸红着，接过墨斗，赶忙起身。之前在墨斗掉下去后，自己哭鼻子的事情就当无事发生吧。
墨斗没心没肺笑到破音。
“对了，你们是怎么上来的？”兑泽泻问。
“是她。在我们下坠时，她用最后的力气接住了我们。”
坎祭鱼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不远处浮现：那是付丧神罗织。
罗织已经面目全非。众人眼中只能看见残烧焦的皮肤，残留的火苗，干瘪的眼窝，漆黑的长发，露出的白骨，之前她白净的模样荡然无存，说是刚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都不会有人反驳。
但就是这样的“恶鬼”，救下了他们最珍贵的人。
“真是阴魂不散啊。你们当心，我来对付它。”葵刚冷笑着举起金锥，却被槐序伸手拦住。
“先等等。我之前读懂了你的唇语，你在为他们求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是向你道谢的！你如果有自己的苦衷，完全可以说出来。”
槐序尽量缓和语气，向她缓缓靠近。
通过之前的判断，他断定罗织和其他百器冢不一样，或许有交流的余地。
“那可是百器冢，危险！”葵高呼。
槐序突然想起，在老城区的街道，当坎祭鱼被误会为伤害子春的凶手，他也是这么让子春远离云端的。
槐序没有理睬葵。他挪动脚步，试探着向罗织靠近。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在他们身上。
而面对试图交涉的修补师，罗织面露苦涩。
残存的火焰，在她身上无声燃烧。
“你果然有什么想说的。是吧。”槐序直视罗织。
可回答他的，却是罗织虚弱的叹息：
“太好了。这次，我总算救下了一些人……”
说话的同时，她的身体正在逐渐发黑，凋零为灰烬。
“喂！你没事吧！喂！”槐序呼喊。
而在彻底消失之前，罗织的脸上，终于绽放出解脱的笑容。
随即，灰飞烟灭。
灰烬如漫天大雪，覆盖于在场每个人身上。
槐序瞪大眼睛，保持着向她伸手的动作。
灰烬落在他手心，如同雪花消溶。
他的手掌因为之前的骚动，满是血痕。
现在，付丧神罗织的气息已经极其微弱，无法再构成威胁。
可她自始至终都不是威胁。
槐序久久没有回过神。
“我已经给你妹妹和那个大哥哥治疗了。他们情况稳定。我们快离开这里。”葵收起药瓶，起身掸手。
对于刚刚罗织的遭遇，她置身事外，现在又不耐烦催促着。
“且慢。”坎祭鱼冷冷叫住她，“这位‘人类’，请你说明来意。你真是来救我们的么？”
葵又成为目光焦点。
在墨斗掉下阶梯后，这位少女不止一次表达出对付丧神的蔑视，这也让槐序心有不爽。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她的解释。
谁知闻言葵一愣，接着爽朗大笑：“哈哈哈！不然呢！至于掉下去的付丧神，我当然知道她安全无事，否则哪来的闲心来逗你玩呢！”
少女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与之前的冷酷判若两人。
但她也积极救助子春，除了罗织，她对付丧神顶多只是口头攻击，毕竟作为修补师，与百器冢势不两立也能理解。也许这丫头只有私下会向同行发发牢骚，但还是尽职尽责？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傲娇，嘴上说着不喜欢，关键时刻还会出手相救？
谁知道呢。
这女生可真难懂。
槐序叹气。
“既然大家平安，那么槐序小哥哥，现在快点离开，然后考虑下当我的弟子的事情吧。”葵凑过来，一把抱住槐序肩膀，吓得他连连后退，差点跌下楼梯。
“弟子？什么情况？”其他人异口同声。
弟子？我都忘了这事，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认真的？槐序本人也始料未及。
“你这可拜了个美女师傅诶。男人就是男人，这么快就把严月忘了。”墨斗啧啧感叹。
“别闹了，等我们出去再说吧！”槐序面红耳赤，一边背着子春准备离开。
“等等，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坎祭鱼突然打断。
“什么？”众人不解。
“如果这个空间是罗织创造的，那为什么罗织被打败了，这个空间还没有崩溃。”
所有人大惊。
紧接着，地动山摇。
“你这怕不是开光嘴！”墨斗叫苦连天。
“都冷静！我背上子春，你们两把林家少爷带上，赶快撤！”槐序手脚麻利背好妹妹，指挥撤出。
坎祭鱼却看向深渊下方，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么？快跑啊！”兑泽泻过来拉自己恋人。
“有什么东西从底下上来了。”坎祭鱼冷静异常。
听罢兑泽泻也探头看去。
下一秒，他吓得大叫一声，直接栽到坎祭鱼怀里。
“你们在磨蹭啥！又发生什么了？”槐序寻声赶来，往下看去。
槐序的呵斥戛然而止。
因为在距离他们数十米处的下方，一只硕大的黑影正扭曲而来。
那个东西身形臃肿，浑身腐烂，就是一大团肉块，浑身长满枯槁的手臂，抽搐痉挛。而在肉团的顶端，是一张苍白的面孔，但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面貌。
它正不停挥舞手臂，想抓住什么般向上蠕动。
“我的天！这玩意谁都对付不了！快跑快跑！”槐序高吼，“葵，你留下来和我殿后！我们把它拖住，为坎祭鱼那边争取时间！”
无人回应。
再定睛一看，葵哪里还在身边！
“她在那。跑的挺快。”坎祭鱼指指不远处。
女孩不是从容撤退，而是那种慌不择路，狼狈不堪地逃跑。她头发披散，气喘吁吁，之前的威风荡然无存，早已与槐序拉开好一段距离。
“那家伙！算了，我们也快跑！大家都带快点！”槐序把子春托付给云端们，招呼众人向楼梯顶端进发，自己留下殿后。
尽管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后面的怪物正穷追不舍。
至于依据，就是的喃喃自语始终萦绕耳边：
“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最后抛弃我……”
“明明是我救了你，我们不应该是朋友么？”
“留下来！留下来和我陪葬！”
含糊诡异，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如寒意附骨，挥之不去。
一路上，楼梯晃动，碎屑崩塌。
“我感觉不到付丧神的气息，那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果是寻仇的怕不是找错人了！”墨斗在槐序口袋里打了个寒战。
“别管它了，出口就在眼前！”槐序脚步不减。在他颠簸的视野里，坎祭鱼和兑泽泻已经站到光明的出口，正等着自己赶来。
“当心后面！它跟过来了！”墨斗尖叫。
无数干枯的手臂从背后袭来。
槐序转身，反手丢出墨线。
墨线锋利无比，斩断来袭手臂。
而就在这一刻，他也看清了身后那张逼近的脸。
那隐约是个年轻女孩的脸，但面目全非，肿胀不堪，黑发披散。而唯一醒目的，是那漆黑的眼眶——
它正瞪大漆黑的，没有眼球的眼眶，张开漆黑的嘴巴，如同行将窒息而死的人，无声呼喊。
就像一具尸体。
它正与他对视。
而怪物重新长出的手，再度袭向槐序。
糟糕！距离太近，无法及时反击！
就算如此，槐序依旧攥紧线轮，不顾一切反击。
就在此刻，槐序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往外拖去，被光芒包围；而那张诡异的面容，也在眼前逐渐黯淡，最终被消失在光芒中。
天旋地转。
他在地上翻滚几周，这才停下。
新鲜的空气闯入鼻腔，周遭嘈杂，呛得他不住咳嗽起来。
槐序爬起，接着愣住。
自己正在街上。
背后，是书店的大门。
救援队来来往往，他们已经安顿好伤员，此刻正忙着在维护现场。
看着面前忙碌的人们，槐序脑中一片空白。
恍如隔世。
对了，子春呢！
他慌忙爬起身。子春被云端们安顿在路边长椅上，槐序冲上去，不顾一切摇着她。
子春身上是层厚厚的灰烬 ，任凭槐序怎么清理，怎么都掸不净。
终于，在他急迫的呼喊中，女孩颤动睫毛，缓缓睁开眼睛。
她目光呆滞，好似还没从刚刚的遭遇中回过神来。
“不要怕，哥哥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你！你有受伤么吗？有哪边不舒服？”见妹妹恢复，槐序激动到破音。
子春起初还迷糊，被槐序摆弄几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大街上，瞬间清醒：
“我、我不是说了在公共场合不要这样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嘴上这么说，她没有挣脱哥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见妹妹这样，槐序乐开了花。
“发生什么了？我只记得当时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莫非……”子春目光游离，似乎正在寻找自己的救命恩人。槐序见状忙挡在妹妹面前，抬头挺胸，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谁知子春直接忽视哥哥，对着坎祭鱼露出笑容：“莫非又是仙女姐姐你救了我？”
槐序差点栽倒在地。
“凭什么！怎么想都应该是我救你出来的吧！”
“哼。”子春冷冷偏过头，“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还不是借助了付丧神的力量。没有付丧神，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你怎么和你哥哥说话的！”墨斗气得在槐序手中直跳。
闻言，子春一把推开槐序，挣扎着起身：“只要你还和那个付丧神在一起，我就不会认你这个哥哥！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槐序赶忙去追。
“你管不着！”子春奋力挣扎。
两人一阵拉扯，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槐序深知家丑不可外扬这条铁律，此刻进退两难，面红耳赤。
局面逐渐混乱。
“行了，都住手吧。”
是坎祭鱼。
“仙女姐姐！”子春两眼放光，以为坎祭鱼来帮自己说话。
槐序则瞪了坎祭鱼一眼，他可不希望外人插手自己家事。
“我承认，是付丧神让我们陷入危机。”坎祭鱼的目光没有偏向任何一人，“但最后，又是那个付丧神救了我们。尤其是你，子春。在你失去意识时，要不是墨斗，你已经掉下去了。救你的不是我，而是那些付丧神和你的哥哥。”
子春无言以对。
周遭，救援队开始搬运书店的伤员。
“所以，请别再无理取闹了。有什么事情，不妨当面和槐序说出来吧。”坎祭鱼看向子春。
子春闻言，抿紧嘴唇，低下头去。
沉默稍许，她终于开口：
“无论付丧神做了什么，它们本质上都是妖怪！哥，你明明知道这点，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
女孩抬眼看向槐序，眼角流下泪水。
槐序挪开视线，没有与她直视。
“和她在一起……你是指墨斗？”坎祭鱼问。
而回答她的子春，已经因为悲愤而声音发抖：
“没错。因为，我们的父母就是被那个墨斗杀害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