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_芷

打有记忆起，我便生活在这古寺中。寺中住着一老一小两个和尚。

古寺鲜有香客来访，没什么香火钱，老和尚便带着小和尚下山化缘，有时会采些山中草药，有时在后院摘些青菜萝卜以作回礼。

小和尚时常会化些新奇玩意回来，在我面前手舞足蹈地摆弄炫耀。那时候我还没有名字，小和尚就“小蛇”“小蛇”地叫我。

我当时其实并不懂小和尚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笑起来的模样可真傻。老和尚这时总会摸着小和尚的头说些什么，然后小和尚就倏地敛起傻笑，垂头丧气，跟着老和尚去后院种菜。

小和尚十六岁，老和尚才给他起了法号，名“修十”，意为修得十全十美。老和尚说我是随修十一道出现在寺门外的，也给我起了名字，“芷”。

老和尚说白芷是一味中药，还说《诗经》里有好些写芷的诗文。可是东允山上不生白芷，我便从未见过老和尚说的这味药材。猜想着，白芷或许开着极美的白色小花，还散着淡淡的花香。

不久，老和尚圆寂了。修十和尚在老和尚禅房哭了一宿，之后便一病不起，险些丢了小命。若非我捡了些老和尚晒的药草，胡乱嚼碎了喂给修十和尚，此后这古寺怕只剩我这条青蛇了。

修十和尚病好后像是变了个人般，改了生性贪玩的毛病，沉稳不少，将老和尚的佛经医书都看了个遍。他说他要学了医术下山救世。我虽想嘲他异想天开，却仍每日卧在木案上陪他看书到深夜。

修十终于会了医书上所有方子，收拾了古寺前殿后院，准备下山。临走，关了寺门，放我归了山林。我打小便只在这古寺守着这俩和尚，自不愿就此离去，便悄悄跟在修十身后。

修十下了山，在街上支起小摊，为人诊治开方，不收分文。日久，渐渐有了些声望，也开始有姑娘给他送来斋饭。

我看着着实嫉妒又无计可施，心想回东允山去，又不舍和尚一人。

那日照常在街巷守着和尚，却被一小毛孩捉住，挣脱不得。老和尚教过，不能随意伤人。我虽恨不得缠咬住那毛孩的脖子，却又不愿违了老和尚的嘱托。

正是无计可施之际，修十和尚来了，将小孩教训一通，说“此蛇乃有剧毒，若是不慎被咬，便会性命不保”。那毛孩一听，竟被吓的大哭起来。

好容易哄走了那小毛孩，修十和尚这才顾及逃躲在墙角的我。“明明叫你回山林去，你怎还跟着？若是哪日遇上个胆大的，非要把你炖了吃了，连皮都不剩。”

我吐着信子看着和尚，自知理亏。

和尚叹了声气，无奈摇摇头，“你日后便跟在我身后罢，免得真让别人捉了去，那我日后死了见着师父，他非要给我一通好骂不可。”

“好”。我若是能说人类的语言，当即一定是急不可耐地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