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还乡手记＃当我们在城市扎了根

＃2019还乡手记＃当我们在城市扎了根

1、

知道每年的春节回乡高峰和返程高峰是社会现象，所以提早买好了票。除夕前一天，我扛着大包、小包，踏上了回家的路。地铁站里的人都行色匆匆，我想大概都是赶回去过年的人。望着往东客站方向去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位老妇人在过道里特别显眼，我看到她在车站过道的每个垃圾桶里捡瓶子，她蹒跚的背影出现在我面前。那佝偻的脊背，让我控制不住的难过，我很快喝完了手里的矿泉水，把空瓶子送到她面前，她感激地说了两声“谢谢、谢谢”之后，又继续在垃圾桶里翻瓶子。

我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就像看到老年后的我，生活会不会也过得如此艰辛？想想年过三十的我，至今未婚，一个人在成都上班，会不会死在房间也没人知道，直到被收物业费的人发现，想到这里，我摇摇头，让自己别想那么多了。幸亏我回的是城市，要不得被农村的妇女老少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回头又想，我这种情况可能是大部分离家在外打工或创业的单身男女青年的现状。我们别无选择，只有继续奋斗。

她看我哭得很厉害，于是拉着我让我坐下，我们一起坐在了地铁站的长凳子上聊起天。

我特别难过地对她说：“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么大年纪还在外面捡瓶子，我就是心疼你，奶奶。”

“哎，奶奶也不想，奶奶这是没有办法，女子，不要哭了，你哭我看着也心疼。”老妇用生满老茧的手给我抹着眼泪。

我真的很想为老人家做点什么，但是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我所能做的很有限。

“奶奶，我只有这些，您收下吧，也就够吃饭，一点心意。”见不得老人家受苦，我从口袋里掏出我仅有的现金，几十块。因为现在基本上用手机，就连地铁都可以用手机刷。

老奶奶只拿走了十块，她看到我的口袋里也就剩那么多。

“奶奶，多拿点吧，我怕你不够用。我年轻，钱没了可以再挣。”我带着哭腔说道。

我想老奶奶每天得捡多少瓶子才能换回一顿饭钱啊。

“一看你就心善，是个很好的娃，女子，快别哭了，你一哭，奶奶也想哭了。”她对我说。

“嗯嗯，好。奶奶，你没有家人吗？”

“哎，老头走了好几年了，就留下我一个人，我也没有什么能力，之前都是老头挣钱。”

“女子，你是做什么的？”

“我，我打算卖点衣服。”

“哎，现在服装生意可不好做啊！前些年还好点。”

“没事的，奶奶，我尽力吧，先学习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

“对了，奶奶，你有孩子吗？儿子或者女儿？”

“我只有一个女儿，她脖子有问题，没办法工作，没有劳动能力，还得她丈夫照顾。”

“奶奶，你怎么办？你怎么办？”我忍不住掉泪，眼泪像珠子一样一颗颗掉落，停不下来。“哎，奶奶也没有办法。”她也哭了。

“奶奶，对不起，我不是要惹您哭的。”我们都哭了。

过了一会儿，等我们都平静下来了。

我说：“奶奶，你有没有手机或者电话？”我有种想认下这个奶奶来照顾的冲动，但是又怕自己能力不足，只希望她的生活好起来。我想以后知道老人的后续生活，好方便提供帮助。

“没有啊，奶奶没有弄电话。”

“女子，要不你给个地址，我要是哪天路过你家那里了，我去看看你。”老妇说道。

“嗯好。”

老妇拿出可能是路上发的广告宣传的折页，让我写在上面。我从包里掏出笔写下自己真实的住址和姓名，没有写电话。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奶奶是不是骗子，但是自己也什么都没有，能被骗什么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您，奶奶，您一定要注意身体，保重啊！”

“嗯嗯。女子，再见！”她朝我挥挥手，我又回了几次头，恋恋不舍的上了地铁。又想了想老人的今天，也许就是我们的明天，不禁一阵后怕。

2、

高铁动车的开通，回家更方便了。曾经要用二三十个小时，现在几个小时就到了西安北客站，然后再转地铁线就可以回到家了。还未等我刷卡出站，远远地，就看到了我爸我妈在刷卡机外面迎接我。爸妈接了我的背包和行李，我们拉着手大步赶回家，回到家等待我的就是爸爸亲手捏的饺子。我对爸爸说，买外面的就好了，还辛苦你包饺子。爸爸回答，这是我们家里自己做的啊，跟外面的怎么能一样。吃着那个饺子里只有爸爸才会做出来的馅，我差点要哭了出来，那个味道我想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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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想回家，又怕回家。想回家是因为家里有温暖，怕回家是因为这么多年在外并没有出色的事业和傲人的工作成绩，还恐怕被外面认识我爸妈的人问起，你女儿怎么还没结婚吗？爸妈没有逼婚，但替我承担了外人的压力。妈妈说，等我老了，没人照顾你怎么办。我说，我在外面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好了。妈妈还是不死心，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还说怕我嫁到婆家不会做家务，被人数落、瞧不起，总想着让我学会做。我说，我连有都没有，说这话是不是早了点。其实等到回到家，他们什么也没让我做。

我有一段时间特别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结婚。现在倒是想明白了，为了想要得到爱和温暖，有家在，人心就安定下来了。至少我哪一天结婚一定是爱的需要。在车上见到一个同龄人，他说，自己暂时不结婚，因为结不起，更生不起。让我意识到还有大部分青年，结不起婚，更生不起孩子。

由于当天回家已晚，九十多岁的姥姥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看到我回来，再也睡不着了，她亲切地叫着我的小名。爸妈说今年外婆有点不认人了，开始老年痴呆，有时竟想不起来经常在家的弟弟叫什么，但是一直认得我。妈妈说起时眼眶里带着泪花。

我姥姥曾是童养媳，被许配给了地主家的儿子。地主被打倒后，她遇到了我姥爷，一个教书先生。解放后她参加了扫盲运动，本来斗大字不识的她学会了认字，并且也当了一段时间的教师。因为经常看报纸，她的思想相对还是比较开明的，在村子里就显得格格不入。那时的农村是农民翻身把家做的情况，打击知识分子。姥姥也曾被那些村里的遗老们害苦过，老家人的闲言闲语太多，她便不与那些人交好。后来舅舅出息了，考上了大学，不光为自己也为姥姥姥爷争了一口气。直到现在，姥姥最引以为豪的是与她同年龄或者比她小十来岁的老太太都不识字，她认字。

我童年时家里比较贫穷，每天中午在外面吃饭都是省着花。生了弟弟，父母更是铆足了劲挣钱，把我寄存到了乡下的姥姥家，那时只有几岁。所以我是乡下长大的孩子，我过过乡村生活，春天上树掏鸟蛋，夏天烤蝉，看男孩子去河里游泳，秋天去麦场看人晒麦子，冬天吃烤红薯，时不时做点坏事，踩蚂蚁窝，却没有想到长大后会成为“蚁族”、“空巢青年”。姥姥的手可巧了，她会弹棉花、会做好吃的面糊糊、韭菜花。记得家里的还有棵柿子树，姥爷会摘下很多柿子，把它们削了皮、晒成柿饼。

父亲是交大的高材生，他的爸爸是国民党军官的后代，他的爷爷是司令。父亲在国外的那些年，母亲活成了一个单亲妈妈，她不光要上班赚钱养家，还要照顾我。我不到三岁就被送到了托儿所，比那里的孩子都小。接我的时候，母亲总是一手提着壶，另外一边用胳膊夹着我，就那样过了几年光景，母亲靠着勤劳和省吃俭用使家里的情况好起来，我们搬进了大杂院，它的前身是敬老院。母亲谈起这段经历时还热泪盈眶。

对于乡村的记忆已经不深了。前年回了一趟老家，今日的乡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样子，老家那条河没了，变成了废弃的垃圾场，乡村的屋舍不是土屋，蔬菜不再绿色无污染，响应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号召，家家户户盖了楼房，平时却少有人出来走动。乡村真的空了，除了个别地区还真的很贫困以外，城镇化的趋势普及到千家万户。

历史总是不断逆转、重演或变化，现在没人再向往农村，没人想当农民。在现代人的印象中，农民就是没文化、不上档次。近十年来，中国的老龄化越来越严重，为了致富，越来越多的农村年轻人来到城市打拼，这也使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现象越来越普遍。有很多的区、县还是有很多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老人晚年凄凉，儿童生活艰辛。

靠着知识和技术，努力奋斗，艰苦创新，当我们走向小康之后，曾经出身乡村的我们把家乡的老人也接过来了城市一起居住，父母亲人一家人都在一起了，却没有了过年的氛围。

这两年我们总是抱怨年味越来越淡，过年的热闹光景也只能从长辈们的口中得知。伴随着我们长大，再也没有了舞龙舞狮，没有了百家饭，没有了爆竹声，没有了压岁钱，没有了漫长的寒假，再也听不到“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类似陕西方言的民歌，再也听不到现场的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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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我们带着家人一起看电影，吃美食，逛街，因为我们更多人一年可能就团圆这一回，就回这一次家。而这一切源于我们在城市扎了根，是的，我们生活的地方改变了，入乡随俗，到了城市尤其越到大城市越现代化。

是城市改造了我们，还是我们改造了城市？是否要还我们一个真真正正的中国年？

我们找诸多借口，就是不愿意承认，我来自农村，我曾是一个农民，因为乡村落后，我们不愿回去！

陪着亲戚家人逛街，在观察这个城市，惊喜地发现今年的西安别有特色。过年了，却还有武警官兵奋斗在这个城市的第一线，对他们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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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打“西安年最中国”的主题文化，用画和一处处街景来呈现布局过去的民俗。在大雁塔、钟鼓楼的室内陈设中看到，无不展示着这个城市过去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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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兴坊、回民街还有捏糖人、年糕、各种材料的绿豆糕、黄桂柿子饼、羊肉泡馍、吹葫芦等稀奇的玩意，供人们玩赏或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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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面条也能被做成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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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的每一处城墙都是历史。

大唐芙蓉园的夜景，让人流连忘返。

在我们一边抨击农村的旧习、陋习、恶习时，我们应该理解他们，更不应该丢掉我们的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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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丝，你会吹吗？二胡，你会拉吗？琵琶，你会弹吗？我是不会。多少技艺没有人继承濒临灭绝，多少古老的文化没有得到传承？当我看到这些不一样的东西，我才由衷地感叹一句：过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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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真的不再是过去的年的样子，而是以一种新的形式存在了。

回家前我就穿了一身平时上班的衣服。走之前，弟弟问我：工作方面先不说，能不能先把自己活得像个人样？我纳闷我怎么不像人样了。他说我给他的印象就是土农民、土包子，不会穿衣打扮，不会收拾自己屋子。我说我把钱都花在吃和买书上了，就没有多余的钱买衣服，我现在越来越焦虑了，不给大脑补充点东西，我都觉得我无知。他说少吃点，如果我把生活料理好，我所期待的都会来。我将信将疑。

最后是弟弟送的我去地铁站，他提着我的水果，开玩笑地问我，他像不像朱自清的《背影》里的爸爸？我想起小时候我曾多么想让父母就我一个，现在我庆幸我有个好弟弟。我们曾一起互相陪伴度过了各自的童年，一起抢过电视，一起像疯子一样横穿过马路。如今我回家我们还在一起看电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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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0日我又返回成都准备上班。回到一个人的空巢生活，我做了卫生大扫除，让屋子保持清洁。为了不浪费我那一大桶油和一大袋子米，我也开始学着做饭了。

2019年了，今年的目标很小，不是一个亿，不是一年读多少本书，而是告别外卖时代，回归自然和本真，奔向新生活，身体棒棒、吃嘛嘛香。希望经济的寒冬和人心里的寒冬尽早过去，好迎来繁荣的曙光和生命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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