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至,门前停下了一辆车,车是姑的儿子开来的。无疑又是接姑回家的——一个远在四五十里的县城。
姑见到儿子,喜不自禁,开口问到,”今天周四了吗?” 儿子肯定地说,“就是周四了”。随后儿子和二舅父开始聊天。姑麻利地继续着手边的活计,边做活边一再叮嘱这个叮嘱那个。
过了一会儿,姑的大弟弟也来了,他是给姐送行的。这一到,外甥和舅父两个又慢慢地聊起来了,姑则还在继续着手边的活计。
又过了一会,大舅父说,“姐,行了行了,时候不早了”。但姐还在忙碌地为弟弟收拾着家什。收拾完毕,姐又叮嘱这个叮嘱那个。姐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怜惜。
完毕,姑上了车,周围的人向姑道别。门前再也听不见姑响亮悦耳铿锵温和的声音。
姑每年来两次——暑期和春节前。都是儿孙们放长假的时间。每次停留都是二十多天甚或一月。但姑的每次停留从没有闲歇。
姑不为享福闲逛,来干什么呢?
姑的二弟家没有女人。早些年姑的二弟媳因病去世,再过了些年,二弟的大儿媳妇又离婚走掉,二弟的二儿子也因贫穷从没娶媳妇。姑每次来,都是大把大把地清洗,大把大把的整理,顿顿上上地做“好饭”。
姑每次来的第一天,门前一把十多米的长线便挂起了各式各样洗净的破旧衣裳,既有冬天的又有夏天的。再过几天,便是拆洗的被褥。姑回家的前一天,门前又是十多米长晾晒的衣服,这下是当季的。
姑的每一次到来,门前便会爽朗声四起,阵阵欢笑。一向死寂沉沉的二弟家也便有了正常人家的活力和气氛。
姑今年已八十五岁了,但姑满是皱纹的白皙脸面看起来没有一点倦怠。姑干净利落的外表,花大的眼神,总显得精神抖擞,尽管姑已有点驼背。姑的声音总如宏钟般悦耳清脆温和 。姑一如既往为弟弟们侄儿们操劳已有六十多年了。
听说姑十多岁死了娘,从此后姑和祖母父亲两兄弟相依为命。作为女人,姑肯定操心着家里的针针线线,缝缝补补,洗洗刷刷。姑也从此养成了长期照料兄弟父亲的习惯。
祖母归天,姑嫁人远去。但姑的心仍旧在娘家没有女人的父亲兄弟身上。一年常来常往,少不老少的衣裳缝补,少不了老少的拆拆洗洗,少不了难以搁置的操心和担忧。
过了几年,在姑的操持下,两兄弟结了婚,但父亲也走了。从此,姑开始安心地抚养着自己的孩子。
天有不测风云,姑的大弟媳在三个孩子正疯长的年龄突然抱病死去。从此,姑的身边多了几个孩子,加上自己的一共七个。每一个孩子对姑来说都是心头肉,自己和爱人少吃点少穿点,孩子们谁也不能少了吃穿。就这样过了几年,等到叫姑的孩子有了好感的后妈,姑才放心了他们的离去。孩子们这时一个个都上中学,几乎成人。孩子们从没有感觉没有母爱的悲伤,因为姑给了他们深沉而永久的母爱。
姑也从此好不容易幸福了几年,相守了几年丈夫孩子,孩子们也陆续成家。谁料,姑的二弟媳妇命里有数,又留下几个未成年的孩子。此后,姑再未停歇,又每年多日奔波于娘家,担当起了母亲的责任。
侄儿送了媳妇,侄女嫁出秀楼。姑一身的轻松。姑也逐渐衰老,背微微弯曲起来。但姑苦命没办法,侄儿媳妇又走了。侄儿们也都文化不高,守着土地度着日子,贫穷年复又一年,不是润土似润土。姑也只能继续着坚守,继续着操心和操劳。姑命真苦。
门前的姑特多,有在外工作的,有守田劳作的,也都特爱娘家。每一个姑的来到,都少不了大包小包,都少了一阵操劳,都少不了门前的欢畅和热闹。年纪大点远离娘家的姑,往往一呆就是数月半载,但没有一个像苦命的姑那样苦命。两个在外工作的姑呆了几次娘家,满载着儿时的记忆和娘家门前人浓浓的爱已悄然离世。苦命的姑来时已没了童年的伙伴,但姑的热情永不褪色。
姑的勤恳贤惠温和刚强和爽朗永远留在了巷子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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