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姑是个传说……

凤姑是个传说……

破晓星辰天上落，70岁的凤姑过了世。昨天她预知大限到，怡孙弄儿换寿衣，面带微笑在睡梦中走了。

凤姑是一个传说……

那年她真正16岁，唇红齿白模样俊。姐姐树开花明艳艳，大眼大脚的凤姑挥动鞭，赶着羊群山坡坡上转，羊儿撒欢儿跑又蹿。爹爹积极去支前，运送弹药抬伤员。她替爹爹来放羊，一路走来一路唱，山路路洒下一串串花儿：羊肚肚手巾吆三道道兰，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的难，一个在那山上吆一个在那沟……听得玉茭叶叶抖来羊儿咩咩笑。

忽然，羊群阵阵骚动叫咩咩。山坳坳里躺着一伤员，黄绿军服真笔挺，只是人事不省光出气儿。桃李地里带红豆，难就难在心里头。凤姑瞅着细思量：报告民兵能立功，可人命关天动不得。再想想可怜的情哥哥，被抓丁三年没个音讯。金盏盏开花金灿灿，想哥哥想得好天长。眼前也是个可怜的人，家里亲人也想穿了肠。救救他，希望他日里，哥哥穷途末路也有人帮。凤姑费尽吃奶劲儿，连拖带拽把“白军”藏。这个洞洞忒隐秘，前年日本鬼子追她楞没追上。一碗碗羊奶一勺勺汤，过嘴的馍馍细嚼的浆，嘴对嘴来往口里送，三天三夜没离身。

“白军”睁眼泪汪汪，光洋怀表忙递上，凤姑柳眉一竖撂下话：门缝里瞧人俺不理你！磨盘盘压手俺帮忙抬，帮人就在帮自己！“白军”忙把刀枪一并交上，想起身可左臂耷拉难翻身，凤姑上前一拉扯，“啊呀”一声叫，“咔嚓”一声响，大小胳膊归了位。“哈哈，俺每天放羊接羊腿，脱臼拧筋最拿手！可这血淋淋的伤口……”“白军”笑笑细叮咛，要她取来酒一碗，说血结是动物血精凝，质硬如石贵如金，摸出紫黑的血结化酒中，饮后腹鸣如鼓泻如注，第二日神清气爽目如炬，惊得凤姑忘了合嘴。“白军”又要她挖来三尺以下净黄泥，童子尿鲜米粉，一起和好伤口上糊，轻轻浅浅的伤道道，就贴金银花叶子，嚼鲜艾叶浆，奇怪奇怪真奇怪，三天上破人复了原。只是腿上的伤口眼儿对眼儿，一时半会儿难利索。

凤姑是个传说……

凤姑想若我学会治疾病，左邻右舍就能少遭殃。于是缠着“白军”学针灸。原来“白军”是龙虎山上一道士，复姓欧阳单名寿，下山祈福被抓丁，精通文墨做文书，没杀生来没做恶，蒋军溃败落山中，幸得凤姑舍命救。救命之恩难报答，倾囊相授没商量。可喜，凤姑聪明如鼠，勤如牛。扎烂了胳膊，背化了汤头。

明眸点亮了幽暗的山洞，欣喜漫过碧绿的山冈。哈哈!原来荆芥防风能治旧伤患,野桃叶外用医伤治邪是一绝。漫山的花啊满坡的草，数不清的财来点不够的宝……

爹爹抬担架扭伤了腰，不忍心精壮后生阵前倒。硝烟中穿梭抢伤员，回家来一头倒下动不得。凤姑取出银针背上刺，摸索着，在腰上挑出白筋挤出血，爹爹当下坐起来，惊得眼睛赛核桃，俺闺女三日不见变先生，佛主显灵菩萨保佑！可怜你娘没福气，间苗中暑就要了个命。凤姑张口瞎胡扯，是虎撑游医过路渴得慌，俺见他齐肩平摇本领高，拿咱家羊奶换指点。街坊邻居喜上心，头疼胸闷坐骨麻，凤姑妙手回春一把抓。

半夜里，三婶家的胜利果实被人偷，大家举起火把去追牛。清晨又来一惊炸，丑牛的儿子昨夜没了影儿，村里鸡飞狗又跳。凤姑一阵风刮到山洞洞，求欧阳仗义救人出主意。欧阳捻指一沉吟，断出：黄牛往北歇在铁匠铺，男孩子往东口袋里哭。凤姑依言急布置，后生们兵分两路去抢救。日上中天阳婆婆笑，大家牵回了黄牛抱回了娃。千恩万谢夸凤姑，凤姑只说，昨夜梦中有高人度。

牵牛花儿开羊跑青，欧阳越来越成了精，像奶奶做针线双腿盘，头顶雾气蒸腾赛神仙。欧阳喜欢凤姑心眼好，怜爱凤姑资质高。五行八卦悉心传，预测占卜样样也不落。

一日，洞中打坐结手印，凤姑眼前亮晶晶，看见五脏悬挂经络走。空空灵灵一幅图，飘飘渺渺云中穿。欧阳喜极而泣说罕见，内视功能扁鹊有！希望凤姑跟他走，他日必定是人中凤！凤姑不要栖金枝，舍不得山来舍不得羊，花椒椒树上结核桃，离开爹爹心焦燥。

月亮照水水不明，欧阳不辞而别不见影，留下一部医案一本书。凤姑在山坡坡上到处瞭，十里里山路九道道弯儿。只觉得欧阳如头顶的白云飘呀飘，凤姑想起他知恩图报不藏私，泪蛋蛋飘起一只只船。

凤姑是个传说……

村里培养赤脚医生小大夫，凤姑首屈一指把药箱背。欧阳的书都翻毛了边，沟沟坎坎的花草都摸了个遍，可乡亲们的病花样样多，一时半会儿难周全。白天看病四方走，晚上点灯熬油把医案钻，亏得老爹不拿她当闺女养，诗书背下一肚肚，方块字识下一筐筐。一本字典一盏灯，只看得芦花公鸡在墙头叫。

算卦占卜不敢显，赶鬼驱邪不敢提。晚间偷偷捻指算，祈求乡亲福绵延。算到瘟疫早备药，算到流年常祈福，算到灾年广积粮，算到吉运红灯照……

树影落下日头低，国栋家上梁挂不上个红，长梯上摔下五六个人，阴风阵阵脊背背冷。凤姑银牙一咬回房间，黄表纸来红朱砂，燃香叩头写符箓，笔力千钧咒语流，阴煞符文金光闪。凤姑手执符箓往上蹿，从容登梯把红布悬。梁固门正红布飘，大家才心知肚又明：鸡娃娃叫来狗娃娃咬，凤姑身怀绝技呀不可小瞧！

崖畔上开花一次次，崖畔上红了一回回。青天蓝天紫格盈盈的天，凤姑跑遍了梁梁和沟坎，一头头青丝染白霜……

山在水在人情在，凤姑的脚印一串串。金盏盏开花金朵朵，连心隔山把凤姑念……

凤姑是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