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有记忆起,只要出门,母亲就会围上蓝头巾,是天蓝色的,有时围在脖子里,有时包在头上,不管是打扫卫生还是到地里干活,亦或者是她带我去姥姥家,无论春意盎然,夏绿怡然,还是秋风傲然或者是冬雪凄然,天蓝色的头巾如影随形。不同的是干活时她会戴上口罩,有时忘了拿口罩,她还会用头巾的一角来替代口罩,那时候我太小了,实在看不懂母亲是怎么折叠头巾的,就那么一拉一拽又一塞,脑袋就被头巾包得严严实实的,脸被“口罩”遮得只剩眼睛。
我经常见邻居阿姨围红头巾,便问母亲怎么不围红头巾呢,红色的多好看。母亲叹口气笑笑,已经过了围红头巾的年纪了,天蓝色也很好啊。自此,干活、去买东西、去姥姥家,母亲还是围蓝头巾,去姥姥家时头巾蓝得耀眼,打扫卫生、到地里干活时又成了灰蓝的。
初中毕业后,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煨炕,等我用灰耙子把干驴粪、麦草捣进炕洞,我的脑袋上,身上也沾满了粪沫子草渣子。母亲嗔怪我怎么不戴上她给我的红头巾。我不喜欢头巾,觉得太丑了,所以任凭母亲的唠叨,糊得再怎么灰头土脸,反正头巾是不会上我的脑袋的,母亲看我倔强,便再也不让我煨炕了。
闺女快过八岁生日时,有一次玩蛇板不小心摔坏了胳膊,手术后打了石膏的胳膊得吊着,大夫用的纱布没几天便成了细绳。看闺女勒得难受,母亲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块大红头巾重新给闺女吊胳膊,果然,挨着闺女胳膊的地方由线到了面,脖子里的细绳也粗了不少,闺女说姥姥真聪明。
闺女的问题永远很多,问母亲不出家门哪里来的红头巾。母亲微微一笑,这是我的嫁妆,我结婚那天只围了一天,再没舍得,给你妈她看不上,你用吧。我张大了嘴巴,这红头巾历史悠久啊。
闺女学会拿东西后最爱抢母亲的头巾,趁我们不注意,母亲的蓝头巾就被闺女顶到了脑袋上了。见此,母亲便喜欢给我闺女围头巾,不是蓝头巾,而是一块大红色的头巾,闺女在红头巾的陪衬下越发显得圆圆肉肉的了,越看越可爱。往后,闺女只要在母亲那里,母亲总会给闺女围上红头巾。母亲像是会变戏法似的,很少在脖子里打结,有时在脑后系着,闺女像个壮族小丫头;有时在耳边打结,闺女又成了一个回族小胖妞;有时不知道她是咋鼓捣着,闺女又成了一个维吾尔族小美女。我惊讶于母亲的心灵手巧,吃醋一般地问我小时候咋没这待遇呢。母亲瞪了我一眼,你从小那么抗拒头巾,后来就连我给你的嫁妆里的红头巾都胡乱扔着。你闺女一点都不像你,天生喜欢红头巾,而且围着还那么好看。呶,你闺女脑袋上的红头巾是你的嫁妆,后来我看她喜欢,就又给她买了几块。我是错过了什么吗,我懊悔不已。
也不知怎么的,近些年,我时常梦见自己也围着蓝头巾,模样丑丑的,一手提一筐子粪末,一手拿灰耙子站在我家的炕洞前。围着红头巾的闺女跟在围蓝头巾的母亲屁股后面,笑着,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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