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4)“儿童相见不相识”的“识”字有两个读音,一个是款识的识,是去声字,相当于现在的“志”;一个是认识的识,中古音是入声字,发音短促;他们都属仄声。
因为近体诗格律和文字相伴相生,所以我们可以借助格律来做进一步观察。比如有一首唐代罗隐的《蜂》就是个例子。
诗曰:
不论平地与山尖, 平平仄仄仄平平
无限风光尽被占。 仄仄平平仄仄平
采得百花成蜜后, 仄仄平平平仄仄
为谁辛苦为谁甜。 平平仄仄仄平平
(1)这首诗首句第二个字是“论”,需要注意的是,和它最相关的“地”和“限”都念仄声,所以它一定是平声字。在韵书中,当“论”作动词讲的时候念平声。
第三句的“得”也是入声字,归于仄声。
(2)“占”字位于第二句的末尾,在格律诗里它一定是念平声的。平声的“占”是占卜的意思,在这里引申为宿命。
所以这首诗应解释为:平地、山巅,不管是哪里,无限风光都有主(阶层已经固化?);所以采得百花蜜的殷勤蜜蜂,辛苦自己是成全了别人。情绪很负面,各位审慎接收。
但这才是擅长讽喻的诗人罗隐独到的视角。
我们要在网上搜索这首诗的释义,全都是“无论平地还是山尖,蜜蜂已经全部占领了这里”。如果这样解释就显得矛盾:既然已占领,何来蜜蜂为谁辛苦一问?至少这个逻辑缺少转折的关键一环。
因此,旧体诗是遵照格律的要求写的,尤其当中的近体诗规律更鲜明,我们应当掌握这些规律再去探索诗词之美,这样也可以更准确领悟到作者的奥义。
5)第三句结尾出现“仄平仄”(不相识),但因为句式出自“平平仄仄平平仄”,所以只是“一三五不论”,即第一、三、五位置的字平仄随意;这句和“位卑未敢忘忧国”一样,又比如“红尘漫卷忘相识”;
“仄平仄”结尾的句子原型有两种,还有一种“仄仄平平平仄仄”,这种句子允许“出句自救”,即第五和第六位置的字平仄对调,比如“庾信平生最萧瑟”、“极暑当楼作何比”;
6)第四句“笑问客从何处来”出现了孤平拗救,即后五个字是“平平仄仄平”的句子,第一个平改成仄的话,就需要把第三个字的仄改为平来相救,也就是做平衡;七个字的拗救应是“仄仄仄平平仄平”,最后一句和“双鬓向人无再青”的格律一样,又比如“我亦不言徒欲老”。
7)《全唐诗》里记录了贺知章《回乡偶书二首》,另一首是:
离别家乡岁月多, 仄仄平平仄仄平
近来人事半销磨。 平平仄仄仄平平
唯有门前镜湖水, 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一三五不论)
春风不改旧时波。 仄仄平平仄仄平
由前文论证得知,这组诗的第一首是格律诗,一般而言这首应该也是。
首句的“别”是入声字,属仄声,所以首句平仄和上一首相同,按理说全诗的格律也应和前诗是一样的;第三句的“镜”字属于五不论,平仄随意。
但是我们看到这首诗第三句和第二句属于邻句失黏,即“有”和“前”字应跟随第二句的“来”和“事”字,成为平、仄的字才合格律;另外第四句要和第三句相对,也应相应调整。
贺知章处于中唐之前,那时已经有很严格的近体诗了,这首仍属于特例;另外也有一种可能,清人的《全唐诗》抄录有误,后两句如果简单倒装、再改两三个字,变成“门前唯有镜湖水,不慕春风泛旧波”,这样就完全工整了。
想想也是,盛唐诗人的作品,可以合乎格律干嘛偏要拧着写呢?再说古体诗也早就大量使用格律的规律,只是没这么严罢了。
3、剧末有幅诗作书法,而且还是何监、圣上合璧创作,但看不真切。
历史上的贺知章是进士出身,在盛唐的时代,书法也应该是他看家的本事。日本宫内厅还存有一幅草书《孝经》,相传是这位贺监所作,全帖一幅唐代名家的模样:
这幅书作规范、典雅,气韵灵动而又意趣横生,是不可多得的妙品。
书法贵在学识才的融合,入体、自然之上还要有轩昂的意气。这一幅笔走龙蛇而不失位置,端谨雅致,变化万端;同字的写法、布置偶有接近,这是经书类文字难以避免的。
所以说,一位书家是不会紧握毛笔前端写行草书的。笔身一定要正,这样才写的出字的转束变化,董思翁说“吾所云须悬腕、须正锋者,皆为破信笔之病也”(《画禅室随笔》)。
信笔就是指对笔缺少控制,使字体现不出锋势和筋骨,流于绵软;斜管侧锋,则全是信笔,多肉少筋即成墨猪,成了米芾所哂笑的“画字”了。
贺知章的佳句诗作在上,不由得恭敬得再按《唐诗三百首》的版本抄录一遍。遥想盛唐之时,年迈的季真先生身着鹤氅,飘然欲仙;回到永兴家乡,夕阳远景、城阙桥头,儿童纷纷绕膝问讯,这自然是季真先生“春风镜湖”的精神家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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