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的日子

停电的日子

习惯了有电的日子。

每天晚上，你几乎都会宅在自己的居室里，看看电视节目或者是看看书；碰上不看书也不看电视的时候，就打开电脑，或者上网或者把自己思想着的东西往那台电脑的屏幕上敲。你很少外出，大多数的时间是独处。生活在城市套间小单元里的人们，大多也是把门一关，自成一统。现代化的高层建筑，现代化的城市生活使人口密集、贴近，但又使人与人之间疏远。记忆中那种住平房、住大院时的扎堆儿聊天，邻里之间互赠食物和互相帮着做点什么的日子，已经变得十分遥远。

也习惯了用电的生活。

打开电视机看节目；用电饭煲煮饭；衣服脏了就往洗衣机里扔，揿下电钮之后就不用再去管；用冰箱贮存食物，不须要每天上都市场；觉得热了，随手打开风扇或空调……电能是奠定人类现代文明的基石。电，给人类带来了不胜枚举的好处，但在习惯之后，这一切便也司空见惯和平淡无奇了。

忽然有一天，电视上播放了通知：将停电三天，维修电网。对于这个即将要停电的消息，最初，人们并不十分在意。于是，到了停电的日子，你的住宅楼以及四周的音响、电视机的傍白的声音，倾刻之间嗄然中止，就连电冰箱那细微的“嗡嗡”声也随即中断。你生存的空间一下子就变得宁静、变得透明了。接着，时光仿佛停止了、倒转了，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许多年以前的乡村生活。

停电的日子，最初让你体验到的是没有电器造成的噪杂而重归于自然的一份新鲜感。你会油然生出一种对乡间生活的缅怀和向往。因为停了电的城市，正给你一种置身于乡间般的感觉。

接下来，没有电的日子开始给你带来了种种的不方便：水泵转不动了，不能往楼顶上的池子里抽水，打开笼头，也没有自来水哗哗地流出来。你必须用手去搓洗衣服。电脑打不开，你烦得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你必须下楼去拎水。而当你气喘吁吁的把水拎上楼时，你开始体会到这种体力劳动之艰辛，这时，你始知珍惜这提之不易的水了。

停电的日子是在夏天。傍晚，天色昏暗了，你得点上腊烛。面对着这一苗在昏暗的居室中摇曳的烛光，你那最初的体验会是一种浪漫、是一份温馨。可惜，用不了多久，你就会麻木，就会烦燥、无聊和宛惜，停电中断了许许多多你要做的事情；停电中断了你正在追踪观赏的电视连续剧，连续剧中主人翁的命运让你牵肠挂肚。没了电灯没了电视节目且打乱了你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你在家里就会觉得无所事事、觉得有点呆不住了。

实在烦了闷了，无可奈何之下，你又想到了下楼去和邻居们在一起扎堆儿聊天，逍遣逍遣。这些年，人们已经难得为聊天、为消遗这样的目地而聚集在一起。谈世风、谈市场物价、谈下岗也谈各种逸闻逸事，人与人之间在这一刻，居然会显得那么贴近。这氛围，会让你重温了一回昔日住平房时、邻里之间互赠食物、互相照应时的那份浓浓的人情风俗。

小区、高楼、防盗门、防盗网、单元套间改变了我们的原来的生活方式以及和邻里交流的方式，却因着这停电，忽然又让你重温起了住高楼套间之前的那些日子。

当年搞阶级斗争、搞忆苦思甜的那套作法，距今天已经十分遥远。现在的老人们在回顾它的时候，也许只是当作一种笑谈。但细细想来，它的发明者的初始动机，无非是要借着两种时态的比照，让你对现今的世界、现今的生活有一份全新感受，从而加以珍惜。除去不光彩的政治目地，这似乎也并非不无一点可取之处。在停电的日子中，你也许会因此产生种种的比照和联想。在西方一些国家，据报道已经有了冒险旅游、有了监狱旅游等等体验方式。对于这些特殊的游乐方式，我们除了想到是商人为赚钱而推出的新招术外，是否还能想到对于参与者来说，为的是经过这种种的剌激之后，可以寻找到一份对现实生活的全新感受。

别去报怨别去烦燥别去宛惜，那暂短的停电的日子，你不妨也把看它成是一种天赐的生活体验好了！

停电的日子也为恢复供电的日子积蓄着一份喜悦。

三天。三天停电的日子终于艰难地挨过去了。到了恢复供电的时候，电业部门选择的时间是在晚上的八点。因为这特殊的选择，恢复供电的一瞬间便产生了它最大的喜剧效果。灯，是一下子就亮了的，一片林立的楼宇便是一片火树银花；此时充耳的是一片“呜啊——哇——”的欢呼声。

那是公寓四邻的孩子们为此时到来的光明而惊喜、而欢呼！

 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