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包厢里的灯熄了，全家人唱着生日歌，有的打着拍子，有的没打。“……好好！许愿许愿！”男孩应父母要求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许愿应该左手握拳，右手包住它。”旁边的母亲企图纠正男孩。“可以的，你别管他……”父亲插进来。
“爸爸说可以的！”男孩叫道。“好好好，可以可以，快许吧。”终于许了愿吹了蜡烛，灯打开了。“来来来，切蛋糕！”男孩的外公张罗着，“第一块把啥宁啊？”他笑着问外孙。“给爸爸。”“哦哦，给爸爸。”男孩切起了蛋糕。
一块块鲜奶蛋糕在包厢里分发着，传递着。“给两个妹妹切两块。”男孩许是切累了，最后还是母亲切的。“来，袁倩。”袁倩接过堂姐递来的两块蛋糕，给女儿。两个女儿吃着蛋糕，眼睛却盯着程历的手机，他在给她们看视频。一定又是抖音，袁倩想道。
母亲跑去和别人聊天了，父亲一个人坐着。她转头看看另外两桌，也都坐着，三三两两地说话。她看到婶婶微笑着向她招手。袁倩笑着站起来，走过去。“婶婶。”“坐，坐。”婶婶向旁边座位挤了挤，腾出半个位子给她。“不坐了，吃饱了立一会。”袁倩笑道。让了半天，最后袁倩还是没坐下来，站在座位旁边。
两个人寒暄。这个婶婶是她爷叔（叔叔）离婚后再娶的，擅交际会说话。她这边和袁倩聊着，眼睛却是盯着袁倩的堂姐。她堂姐在包厢里兜来转去，一边要切蛋糕，一边还要顾着儿子，嘴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袁蕾蛮吃力额。”婶婶凑过来小声道，手挡住嘴巴。“廿四小时跟牢这儿子，儿子还勿听她的。”说着眼睛瞄来瞄去。
袁倩笑笑。她堂姐生了这个儿子后一直请病假，后来索性辞职了，全职带儿子。这孩子比小菲小芙大一岁，今天就是来给他过十岁生日的。见袁倩没反应，她又道：“听爸爸额，屋里厢爸爸最大，最怕爸爸。”袁倩仍旧笑笑，只说了句“是老辛苦额”。
“还是侬好！几额小姑娘（上海人老一辈喜欢把小一辈的女性唤作小姑娘）里侬最好！”婶婶突然掉转身来对着她说。“吾？吾好啥拉？”袁倩给她说得有点窘。“自己有工作，有收入，老公有本事脾气又好，”说着上下打量袁倩，“侬看侬保养了噶好，一看就晓得程历待侬老好额。吾发觉侬这两年，比小姑娘额辰光还好看来（这里小姑娘指女子没出嫁的时候）。”她语气肯定，不容反驳的样子。
袁倩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表面笑着，心里却是虚的，没有底气。“姐姐也蛮好额呀……”她看向婶婶左边的女子。那是她女儿，再嫁时带过来的，比袁倩大两岁。婶婶瞥了女儿一眼。“她不好，”她靠过来轻声道，“要离婚了，这年纪又不好找了，还带个小孩，哪恁办啊？”说完又瞥了女儿一眼。
袁倩听了这话，心里越发毛躁起来。她看到婶婶的女儿横了她一眼，满脸怨忿。袁倩自悔失言。她把两手放在婶婶肩上，想安慰她，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到程历朝这边走过来。“婶婶好。”他微笑道。“欸，程历，你好……”婶婶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应着。他在她家人眼中一直是好好先生，他们总说他好的。
“侬今年瘦了交关（许多）！肚皮也小了……”她两眼盯着程历的腹部。程历回说在减肥，已经减了几个月了。“袁倩嫌我胖呀，不过是瘦点好。”袁倩尴尬地笑笑。程历说两个女儿找她。“婶婶，吾等歇再过来。”她正好可以脱身，一会吃了蛋糕也该走了。程历走在她前面，藏青色的麻质衬衫晃荡着。他真的瘦了，瘦了很多。这几个月他每天晚上不是夜跑就是跳绳，周末还去打羽毛球。他一点一点瘦下来，而她心里的负担却一天比一天重……
回到家，袁倩打发两个女儿洗澡。洗完小菲回自己房间去了。小芙跑进主卧。“我要跟妈妈睡。”她爬上床。袁倩不做声。“自己睡吧小芙，说好从八月份开始平时你和妈妈睡，周末自己睡。结果现在都开学了你还是一直跟妈妈睡。”程历道。“不嘛，我就要跟妈妈睡，我不要一个人睡。”
她赖了半天，程历语气渐渐强硬起来，去拉她。小芙带上了哭腔。“让她跟我睡吧，她习惯了。”袁倩道，想想又说，“慢慢来吧，她一下子改不过来。”程历放开女儿。他在床边坐了一会，站起来，朝外走。“我看是你要跟她睡吧。”
袁倩不响，关上了门。这房间原是她和程历的。去年夏天起小芙开始频繁发烧，带她去看，医生说是扁导体发炎。从那以后她晚上就跟袁倩睡。一开始只是为了方便照料她，谁知道后来成了习惯。调理了几个月仍不见好。今年四月给她做了扁导体切除手术，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但晚上仍要和袁倩睡，否则就睡不着。
程历说得对，表面看是小芙要跟她睡，但实际上，她也同样需要……为了这事，程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现在一到周末，她就紧张。这事早晚要解决的，她知道……她已经躲了他一年多了，还能躲到什么时候？她想起今晚婶婶说的话。她的婚姻也只是表面美满而已，外人又知道什么？但是，她本来是可以很好的，是她自己把它弄成了现在这样。阳台的门“砰”地关上了，绳子甩地的声音又开始了。“啪嗒，啪嗒，啪嗒”，每一下都像抽在她身上，心上……
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了。“睡了吗？”秦升发来的。
“还没，前面怎么不回我消息？“
“前面不方便。”
“周一能见面吗？”
“周一肯定不行，下周机器要出版本，我空了告诉你。”
又是出版本，袁倩放下手机，她不想再回他什么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