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三）

新疆来信仿佛给老吴打了一剂强心针。过去的经历的种种煎熬烟消云散，儿子的失而复得让老吴又看到了希望。在后来的陆续收到的信中，老吴知道了二女儿在新疆的饭馆生意不错，日子过得很富足。儿子在饭馆帮忙，白天虽然忙碌，但是等到晚上打烊以后，后厨总会做几样菜肴，偶尔还有客人喝剩了茅台、五粮液，跟农村粗茶淡饭的日子相比，这几乎是神仙一样的生活了。

这段时间的老吴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但是他已经不再习惯于下地干活和在家做木工，而是整天走街串巷，逢人便吹嘘儿子的成功，往往还顺便揶揄一下对方。时间久了，大家早就听腻了，往往是老吴刚开口就被人打断了。老吴没办法痛快述说，只好转变策略，不停的说一些带一点攻击性的俏皮话，以此展示自己的优越感。

如此一来，老吴就成了大家一致讨厌的人。在农村，街坊邻里之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一架，这是很平常的事。吵完架又因为其他方面的共同利益结成牢固的同盟，这也是很平常的事。像老吴这种遭到大家一致讨厌并且避而远之的情况实在是少见。

有一天晚上，老吴在外面喝了酒醉熏熏的往回走，遇到了张家大婶儿。他竟然借着酒勇向张婶儿身上撒尿。这让张婶儿大怒，立刻回家告诉了两个牛高马大的儿子。老吴被这两个后生堵在路上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左脸的一块淤青过了十几天才消。尽管大家都知道这块淤青的来历，但是几乎所有遇到他的人都会笑嘻嘻的追问不止。

这不仅没能让老吴消停下来，反而更加强化了老吴那种不可思议的自尊。他更加热衷于在外面逛，大声的跟遇到的每个人开着让人讨厌的玩笑，然后爆发一阵胜利者的大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五年，直到他的儿子从新疆回来。

看着五年没见的儿子，老吴很可能是这些年里第一次用正常的思维认真思考起来。儿子走的时候才是十七岁的毛头小子，回来已经变成了二十三岁的青年，成家的问题迫在眉睫。老吴突然想到，自己一直盼望着儿子成材，事到如今，自己反而成了儿子的拖累，如果不做出一定程度的改变，万一耽误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也就宣告了自己人生的彻底失败。

接下来的几年，老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不再出去乱逛，家里又传出了留声机和锯木头的声音。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人上门说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