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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二十二

第二季·二十二

作者: 汀甘棠 | 来源:发表于2019-03-04 20:56 被阅读0次

    佟歌是在术后的第五天醒过来的。我想他定是知道我回来了,不肯让我久等。
    可是短短五天的时间,却像是过去了数个世纪般漫长。
    脱机拔管的时候,他瘦的只剩下突出骨节的手紧紧的抓着床单,连带着被拔出的导管一起呕吐出淡血色的液体后,便开始剧烈的呛呕,我扶着他瘦弱的肩膀,感受着他颤抖,每一下都牵动着我的心。无比的疼。

    转回普通病房的路上,佟歌一直努力的让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他疲惫的眨着长长睫毛的眼睛,不让自己再次睡过去,他用目光告诉我,不要为他担心。

    康复的时间是漫长的。佟歌睡着的时候一直比醒着的时间长。他的状态很差,醒着的时间稍长一些便会头疼,止痛的药物用上去,便又很快睡着。但是他每一次醒来的时候都会寻我,所以我便常驻在了医院里。我把日常的用品都搬到病房里,半个月的时间里,没有离开医院半步。

    辛涵打电话给我,问我家里是否还安好,我笑着和他打趣说这个假期我的见习时间绝对达标了,我真的每天都住在医院里了。
    他问我能在开学的时候正常回去上课吗。
    我说我会让爸爸打电话跟你请假的,假条等我回去以后补给你。
    他说你好就好,看不见你怕你闯祸呢。他像是开玩笑的语气里却藏着淡淡的悲伤,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所以我也像是开玩笑的回他,家里的事情处理好我就回去,乖乖的不闯祸,不让你惦记我就是。

    医院的夜晚寂静得很寂寞,佟歌睡得很早,我便在病房里码字,写得寂寞的时候,我会在医院里游荡,俞达晟值班的晚上,我便会去他的办公室里坐坐,打发时间。
    突然多出来好多共处的时间,俞达晟变成了一个细碎的父亲,会在夜晚里和我絮语很多事情。许是健康和年轻的佟歌一下子就病倒了,生命又有了更多的感悟给我们。
    在生死面前,什么事情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不必要像从前那般计较了。
    所以俞达晟的谎言也没那么让我们难堪了。

    我第一次去他办公室的晚上,他正在伏案给病历签字,戴着一副我从未见过的无框眼镜,门半掩着,我推开的时候,竟没有声音,他看的很认真,也没有察觉我进来了,我就略显尴尬的站在进门的地方,害怕打搅他,又觉得他或许忙了好久,也该休息一下了,便轻轻的咳了一声。
    他抬起头,透过镜片看我,我笑笑:这样看,很像教授的样子呢。
    俞达晟也笑了,他摘下眼镜站起来说:“不是像,你爸爸本来就是教授的,只有你不把他当教授看。”他边说边绕过办公桌,示意我坐下来,然后去书柜里翻腾:“喝点茶吧,爸爸给你配个菊花枸杞茶怎么样。”
    我说好,安静的在他待客的沙发上坐下,等他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给我。麦锡的八月不知不觉也要临近尾声了,这是一年里最炙热的麦锡,即便是夜晚,也是散不尽的热浪,所以医院里的空调开得很低,本身心就略寒,这会突然很期待这个自称爸爸的男人递到我手中的那杯热茶。

    “感觉很久没看见你笑了,”俞达晟把茶递给我,轻轻拍拍我的头,然后坐在我的对面,“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我笑着摇摇头说:“不会呀,可以不去见习,开心还来不及的。”小口的抿了一下茶,我斜着头问俞达晟:“话说你在医院呆了一辈子不会烦吗,我的地质学家。”
    俞达晟突然就大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笑,他笑得很爽朗很轻松,像是一下子卸下了背负多年的谎言。然后他笑着和我说:“爸爸这个写论文的脑子给你编了那些故事,也是很辛苦的,看这一点上,也该原谅爸爸了。”停了一会,他又像是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他说:“乐乐,爸爸原本也不想骗你的。”
    我点点头,低头盯着杯子里悬浮在水面不肯下落的花瓣,我说我知道,你也很辛苦呢。
    “这个版本是小瑾的,她之前写过这么一个故事,她把自己写成了医生,她的丈夫是一个地质学家,全国各地的出差,小瑾喜欢写什么角色就把自己假设成主人公,只是这个故事没写完,她就走了。”
    我有些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所以,乐瑾,是一个作家?”

    俞达晟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我等着他慢慢的吐出烟圈,然后听见他幽幽的说:“准确的说,是她离开我们以后,才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作家。”

    我腾的站起来,“那怎么会找不到她呢,她不出书吗,不办签售会吗,去联系出版社呀。”然后我又慢慢的坐下,“她一定是不开签售会的,不然你找了她那么多年,怎么会找不到呢。”
    “小瑾没有办过签售会,一场都没有办过,她离开以后,她的第一本书出版了,那是她之前写了很久的故事,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打发时间而已,也没有在意过,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带走,我一度以为她遭遇了什么不测,公安局甚至立案查了很久,那会信息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电话都特别少见,没有联网的信息可以全国范围的查找一个失踪的人。”

    我不知道俞达晟为什么就突然的开始跟我说起乐瑾的事情来了,我静静的听着,生怕遗漏些什么。

    “后来案子成了悬案,我要独自上班照顾你,心也慢慢淡了下来。后来我收到了一封挂号信,信里是一本书,信是从昆明的一家出版社寄出的,邮戳也是昆明的邮局。”
    “信是乐瑾寄的,书是她写的。”我无比肯定的说。
    俞达晟点点头,他说:“对,信是小瑾寄的,那本书是她的第一本书。我仔细的读完了那本书,书的最后,有一行字,我知道那是小瑾留给我的,”
    俞达晟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可他还是用手擎着那一截燃尽的烟头,像是擎着一段即将燃尽的记忆,然后他说:
    “有一天我可以的时候,我会回来带走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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