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里的女主是盛九莉,出身于晚清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通过作者看似随意散漫的回忆,为读者完整勾勒了一个女孩儿的童年和成年,以及在这个成长过程中那挥之不去的忧伤。
张爱玲成长里的那些忧伤我们按照孩子的成长过程把作者那闲散自然的记叙重新梳理。
首先是婴儿时期。
关于儿时抓周的回忆,"她面前搁着一只漆盘——"抓周"。当然把好东西如笔墨都搁在眼前,坏东西如如骰子骨牌都搁得远远的,够不到。韩妈碧桃说她抓了笔与棉花胭脂,不过三心两意,拿起放下。没有人记得九林抓了什么。"
关于儿时吃饭和吃饭时的撒尿,"她站在朱漆描金站桶里,头别来别去,躲避一只白铜汤匙。她的调羹呢?白瓷底上有一朵紫红小花。不要这铁腥气的东西。"
其实她只是想要用自己的调羹吃饭,但是大人却不知道原因,不明白今天孩子为什么脾气坏。她表达了几次,把那只铜汤匙扔走,希望换成她喜欢的调羹来吃饭。但照顾她的韩妈怎能理解呢?
于是,她没有办法,只好撒尿来解决这个不愉快的用餐。"忽然哗啦啦一阵巨响,她知道自己理亏,反胜为败了。"韩妈只能赶快给这个孩子换衣服,收拾站桶了。
但整体而言,和照顾她的韩妈在一起还是很愉快的。
"韩妈弯着腰在浴缸里洗衣服,九莉在背后把她的蓝布围裙带子解开了,围裙溜下来拖到水里。""
"哎吆唉!"韩妈不赞成的声音。
系上又给解开了,又拖到水里。
看,记忆里有快乐,直到晚年在美国飘零之际,仍能记起那美好。
" 多年后她在华盛顿一条僻静的街上看见一个淡棕色童化头发的小女孩一个人攀着小铁门爬上爬下,两手扳着一根横栏,不过跨那么一步,一上一下,永远不厌烦似的。她突然憬然,觉得就是她自己。老是以为她是外国人——在中国的外国人——因为隔离。"
不过这快乐全都是家中的佣人韩妈给的。
至于她的父母,无论是亲生父母还是继母,记忆里多是辛酸。
她叫她的亲生母亲为二婶,原因是当时本是要把她过继给家族中的其他亲戚,但后来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但她始终称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二爷,二婶。
先说婴儿时期里对其母亲的记忆。
其母有一次在梳妆台前发脾气,大声呵斥碧桃:"你给我跪下",她恰好在旁边,怔了怔之后立刻大哭起来,她的母亲却又大叫韩妈:"吵死了,赶快抱走。"
后来她的母亲在其婴孩时期去国外求学。
"九莉知道二婶三姑到外国去这件事很奇怪,但是这些人越是故作神秘,她越是不屑问。
这是亲生母亲,至于亲生父亲和继母翠花,就不仅仅是精神虐待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少年了,一次她因为逃难,在外过夜,没有回家。"洗了脸出来,忽见翠花下楼了,劈头便质问怎么没告诉她就在外面过夜,打了她一个嘴巴子,反咬她还手打人,激得乃德打了她一顿。大门上锁了出不去,她便住到楼下两间空房里,离他们远些,比较安全。一住下来就放心了些,那两场乱蒙颠倒似的风暴倒已经远去了。似乎无论出了什么事,她只要一个人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是来自童年深处的一种浑,也是一种定力。"
她的父亲很容易打她,后来背书不流畅也是狠打。在父亲看来,女孩子就是其泄愤的一个途径,是其显示男性力量的方法。因为作为一个整日呆在家中的烟鬼,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好展示。
至于长大之后,和生母的关系又怎样呢?
关于蕊秋的教育。后来等其母亲蕊秋回国,因为错过了与孩子的亲密期,因此九莉对其母亲的教育,内心里都是拒绝的。
比如蕊秋一直教育孩子要营养均衡。一段时间里九莉和三姑楚娣一起住,那时候日本人进了租借,楚娣洋行里停薪留职,日子过得很省,每天就只吃葱油饼来对付。而九莉的感受呢?"一天三顿倒也吃不厌,觉得像逃学。九莉从小听蕊秋午餐训话讲营养学,一天不吃果蔬鱼肉就有犯罪感。"
蕊秋学历高,经历多,对孩子的营养教育自然是正确的。但如果总是说教的方式,孩子自然会心生反感,特别是聪明敏感的孩子,估计一辈子都会记得父母这种讨人厌的说教场景。显然张爱玲并没有执行其母亲的教育。说教的教育,是没有生命力的。
九莉在其生母蕊秋那里住时,生病了,"她正为了榻边搁一只呕吐用的小脸盆觉得抱歉,恨不得有个山洞可以爬进去,免得沾脏了这像童话里的巧克力小屋一样的地方。蕊秋忽然盛气走来说道:"反正你活着就是害人!像你这样只能自生自灭"
有一本儿童绘本书叫《语言不是用来伤人的》,但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困境中的人们似乎很容易对弱势群体使用语言暴力,大概是没有机会接受温和待人的教育,于是对别人也会恶言相向。其实她的生母真的很不错了,接下来送她去医院,请了当地有名的肺病专家来诊治。
九莉对这位肺病专家的记忆是这样的,"他每次俯身到她床前,发出一股子清凉的消毒品气味,像个橡皮水龙冲洗得很干净的大象。"还是生病中一段有趣的回忆。
在这样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盛九莉,不擅长表达,不懂得亲情。
九莉是个极度压抑自己情感的女孩子,当她坐船离家求学时,和她同行的伙伴比比在她们放好行李之后,建议两人出去到甲板上再多看亲人几眼,但九莉却执意不去,等比比独立自到甲板上之后,她却放声大哭。"九莉倒在舱位上大哭起来。汽笛突然如雷贯耳,拉起回声来,一声"嗡——"充满了空间。床下的地开始移动。她遗下的上海是一片废墟。比比回到舱里,没作声,在整理行李。九莉也就收了泪坐起来。"
当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离家之时,只会偷偷地哭,不会大声表达出来,也确实是让人心疼。
等她完全成人,并且和恋人邵之雍谈过了恋爱,有了自己的职业之后呢?
她始终念念不忘的是还给蕊秋钱。问了楚娣之后,大概折合成二两金子。"从前梦想着一打深红的玫瑰花下的钞票,装在长盒子里送给她母亲,现在这两只小黄鱼简直担心会在指缝里漏掉,就此找不到了。"
九莉乘机取出那二两金子来递了过去,低声笑道:"那时候二婶为我花了那么些钱,我一直心里过意不去,这是我还二婶的。"
"我不要,"蕊秋坚决地说。
蕊秋流下泪来。"就算我不过是个待你好过的人,你也不必对我这样。虎毒不识儿哎。"
她并没有想到蕊秋以为还她钱是要跟她断绝关系,但是这样相持下去,她渐渐也有点觉得不拿她的钱是要保留一份情感在这里。
盛九莉的记忆里对母亲印象深刻的是什么呢?
"她们母女俩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永远是在理行李,因为是环球旅行家,当然总是整装待发的时候多。九莉从四岁起站在旁边看,大了帮忙递递拿拿,她母亲传授给她的唯一一项本领也就是理箱子,物件一一拼凑得天衣无缝,软的不会团皱,硬的不会砸破砸扁,衣服拿出来不用烫就能穿。"
她母亲临终在欧洲写信来说:"现在就只想再见你一面。"她没去。
不仅没有去,九莉还有点生气,因为她母亲的拍卖遗物中,有一些古董,她居然都没见过。
张爱玲成长里的那些忧伤这对基本上应该不缺钱花,不少饭吃的母女,这对本可以欢喜享受母女关系的母女,过程和结局却是这样。和腐烂的社会有关,和社会中成长出来的个体有关。从一开始,大概就注定是悲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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