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孙恩乱吴
孙泰字敬远，祖籍山东琅琊郡(今山东胶南县境南)，家族世奉五斗米道，其先祖为孙秀，为西晋赵王司马伦谋主，造成八王之乱，曾逼死绿珠，杀石崇，为一代佞人。孙家也算是永嘉南渡世族。孙泰自幼便奉吴郡钱塘五斗米道首领杜子恭为师。
杜炅(灵)，字子恭，钱塘(今中国浙江省杭州市西)人。东晋道士。奉行五斗米道，有秘术，能为人治病，东土豪家及都下贵望，并事之为弟子，因此结交吴郡陆氏、吴兴沈氏、琅琊王氏等世族。升平五年(公元361年)曾为王羲之诊病。兴宁三年(公元365年)曾为吴郡吴县人陆纳（曾任尚书令）诊病。
据传杜子恭曾向邻人借瓜刀，其子求还，杜子恭道：“当即还乃父耳。”其子不信，因其父此时正坐船前往嘉兴。邻人正在途中，忽有鲤鱼跃入船舱，邻人大奇，剖开鱼腹，一看正是杜子恭所借之刀。归来后与其子说道此事，父子皆惊叹不已。
当时江南世族多信奉五斗米道。杜子恭卒后由孙泰传承其术。士民多信奉之。东晋黄门郎孔道、鄱阳太守桓放之、骠骑谘议周勰、左将军王凝之（王羲之次子）、太子少傅王雅等皆信其道。
尚书左仆射王珣与王雅不睦，且不喜孙泰，故借机向当政的司马道子进谗言，将孙泰流放广州。谁知广州刺史王怀之也将孙泰敬若神明，竟命其署理郁林太守，交州、广州之民同样信奉他，声名远播。
时孝武帝夜夜笙歌，身体不适，王雅乘机推荐孙泰于孝武帝，言其甚知养性之方，孝武帝将信将疑，把孙泰召还，一试之下，竟有灵验，孝武帝大喜，任其为新安太守。
孙泰算出晋祚将终，阴结党徒，积蓄力量，暗做准备。因王恭之乱，孙泰以讨恭为名，收合兵众，聚货巨亿，三吴之人多从之。识者皆忧其为乱，因其与中领军司马元显亲善，无敢言者。
隆安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会稽内史谢輶（you）告发其谋，会稽王司马道子与其子司马元显商议道：“孙泰结众欲为乱，听闻世子与其相善，如何处置？”元显拱手道：“父王且放宽心，儿臣自有主张，终不能令其祸乱朝廷。”司马道子摆摆手道：“世子好自为之。”
司马元显退下后，命人招孙泰及其六子入府，言其平王恭之乱有大功，朝廷欲封为侯，特设宴庆祝。
孙泰不知是计，大喜，率六子入府，司马元显在府门迎接，府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开宴席，歌舞助兴，酒至半酣，从人又给孙泰等人上酒，司马元显举杯祝之道：“恭贺我师封侯，他日拜相也未可知。”
孙泰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相王在此，泰何敢为之，愿相王百岁千秋。”
司马元显也笑道：“贺我师早登极乐！”
孙泰闻言大惊，急起身向外逃去，未走出几步，腹痛如搅，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其六子同样死去。
其侄孙恩在住所待孙泰许久不归，潜往元显府探听消息，府中传出消息，孙泰与其子同日暴毙，孙恩大惊，不敢在建康逗留，东逃入海，暂避田横岛，对信徒言道孙泰父子羽化成仙，将教主之位传他，教徒就海中资给孙恩。孙恩乃聚合亡命，得百余人，以谋复仇。
有日司马道子有疾，加以昏醉，没有上朝，司马元显知朝望愿道子去职，谋夺其权，故启奏天子言道：“会稽王身染重疾，不堪其任，故命臣求解扬州刺史、司徒之职，另选贤能。”
安帝一时愕然，道：“卿期期不可。”
众大臣皆欲笑，勉强忍住。司马德文在旁也深感奇怪，问道：“中书令以为何人可代会稽王重任？”
司马元显再拜道：“臣以为琅琊王恭谨持重，可为司徒，臣虽不才，愿领扬州。”
安帝看看琅琊王司马德文，司马德文点点头，安帝于是道：“甚好，甚好。”朝议遂定。
既而道子酒醒，方知去职，于是大怒，将元显叫来，痛骂一顿，司马元显冷冷道：“儿臣愿为父王分忧，何错之有，父王此后在府优游终日，可做长夜之饮，岂不美哉？”司马道子双手捶胸道：“天何厌之，天何厌之。”司马元显只是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庐江太守会稽人张法顺以刀笔之才，为元显谋主，交结朋援，多树亲党，自桓谦以下，诸亲贵大臣皆纷纷攀附。
司马元显执掌朝政后，性素苛刻，生杀任意。隆安三年十月，司马元显下令，将三吴之地原是奴户而被赦免为客户之人，号称为“乐属”，移置京师，以充兵役，然地方官吏，苦发乐属，枉滥者众，驱逐徙拨，死叛殆尽，东土嚣然苦之。
孙恩因民心骚动，自海岛率其党从上虞登陆，杀上虞令，遂攻会稽（今浙江绍兴）。时任会稽内史王凝之，乃王羲之次子，其家世奉天师道（即五斗米道），闻孙恩军将至，既不出兵，亦不设备，每日于道室祈祷念咒。官属请出兵讨伐孙恩，王凝之道：“我已请大仙，借鬼兵把守诸要津，各有数万，贼不足忧也。”及孙恩军渐近，不闻鬼兵与战，才听任属下出兵抵挡。
然此时孙恩已至城下。未几，攻陷会稽，王凝之慌忙出走，为孙恩所执，欲杀之，王凝之泣告道：“教主在上，信徒凝之不曾抗拒天兵，奈何杀我？”
孙恩笑道：“先教主已登天界，闻大人妙笔生花，特唤我送你上去为其属文，教化大众。”不顾凝之哀告，因而杀之，并其诸子。
王凝之妻谢道蕴，谢弈之女也，其叔谢安。闻寇至，举措自若，抽刀出门，手杀数人，终力尽被执。其外孙刘涛时年数岁，孙恩部下又欲害之，谢道韫道：“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
孙恩虽毒虐，闻其言亦为之改容，竖起大拇指道：“壮哉，女中丈夫，惜哉，所适非人。”
谢道蕴怒道：“要杀要放，悉听尊便，为何如此聒噪？”。孙恩大笑，乃释二人。
谢道蕴自此寡居会稽，家中莫不严肃。孙恩乱平后，太守刘柳闻其名，请与谈议。道韫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刘柳恭谨严肃坐于别榻。谢道韫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涟，徐酬问旨，词理无滞。谈话已毕，刘柳退而叹道：“实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谢道韫亦对此会谈评价甚高：“亲从凋亡，始遇此士，听其所问，殊开人胸府。”
孙恩攻陷会稽后，吴国内史桓谦、临海太守新蔡王司马崇、义兴太守魏隐皆弃郡走。于是会稽（今浙江绍兴）谢针，吴郡（今江苏苏州）陆瑰、吴兴（今浙江湖州）丘尪（wang跛，背脊弯曲）、义兴（今江苏宜兴）许充之、临海周胄、永嘉张永等及东阳、新安凡八郡人，一时起兵，杀长吏以应孙恩，旬日之中，有众数十万。
吴兴太守谢邈、永嘉太守司马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谢翀（chong）、张琨、中书郎孔道等皆为恩党所杀。谢邈、谢翀，皆谢安侄孙。
谢邈字茂度。父谢铁，永嘉太守。谢邈性情刚直，无所屈挠，颇有理识。做官累迁至侍中。时孝武帝歌舞宴饮之后多赐侍臣文诏，辞义有不雅者，谢邈见之则焚毁之，其他侍臣被诏者或宣扬之，故论者以此称赞谢邈。后出京任为吴兴太守。
孙恩起兵后，丘尪率道徒攻陷吴兴，谢邈为贼胡桀、郜骠等所执，贼逼令其北面而跪，谢邈厉声道:“我不得罪天子，何北面之有!”贼大怒，遂害之。谢邈妻郗氏，性情甚妒。谢邈娶妾，郗氏怨恨，与谢邈留书告绝。谢邈看后，以其书非妇人口吻，疑其门下生仇玄达为之作，遂斥玄达。玄达怒，遂投孙恩，恰逢孙恩起兵，仇玄达遂引乱民攻入吴兴，并加害谢邈兄弟，竟至灭门。
时三吴（会稽、吴兴、吴郡号称三吴）承平日久，民不习战，故郡县兵皆望风奔溃。孙恩占据会稽，自称征东将军，逼士人为官属，号其党为“长生人”，民有不与之同者，戮及婴孩，死者十之七、八。将诸县令剁成肉酱，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则肢解之。各郡变民所过掠财物，烧邑屋，焚仓廪，刊木，塞井，相率其徒聚于会稽；妇人有婴儿不能去者，投于水中，曰：“贺你先登仙堂，我当随后寻你。”
孙恩见大众云集，三吴已定，对左右喜道：“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而至建康。”于是上表斥责会稽王司马道子及世子元显之罪，请诛之，为孙泰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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