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牛仔裤,老款运动鞋,遮住臀部的蓝色冲锋衣。卷曲而稀少的头发似被劲风吹到快散架的鸟窝。发着光的前额让人想起街边小吃店堆满灰尘的广告。肥大的鼻子上布满黑头。眼皮随下垂的腮部耷拉成三角形。浑浊的眼睛下有一对患了囊肿的眼袋。
他扬起崎岖的下巴四处张望,接着从人缝里艰难地挤过来。他的肚子像皮球一样从我的后背辗过,然后用力地转动屁股,生生地挤到我对面站定。
我正沉浸在一种怀旧的情绪中。
我是个充满矛盾的感性主义者。严格来讲,我一半是理性,一半是感性。令人遗憾的是,人们往往只记得你喷薄着充沛感情的模样,并且超越你的本质内涵,成为你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个体化的标签。
实际上,正是由于我的沉静的灵魂的左右摇摆,才会被一种弥漫的情绪,或者仅仅被一片云感染。于是,我索性认定了自己的感性主义者身份。
而此时此刻,我的感性正在持续发挥作用。我在一个刀光剑影的梦里,向曾经的烂漫的梦想告别。梦中的梦想里他们衣袂飘飘,玉树临风,百媚千娇,执剑饮酒,快意恩仇。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清晰地演绎一段故事,再道声珍重,然后有尊严地恢复理性。
然而,他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他一开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把我一点点拉回现实。
他站在我的对面,从裤兜里掏出一本书来。破旧的封面龙飞凤舞、鬼哭狼嚎,赫然写着“民间故事”。它的霉味钻入了我的半睡半醒的梦中,与我的梦想里的侠客美人们交缠出一种奇特的场景。如此天衣无缝。
一瞬间,我的梦中的梦想受到了不寻常地打击。我看着它迅速崩塌、瓦解、融化。最后变成一缕青烟,缭绕在“民间故事”的周围,渐渐消亡。
中年男人抬头看了看线路图,魔幻般从衣兜里掏出保温杯。喝水的声音像铁轨摩擦出的噪音。他握着保温杯和书,摆出了遛鸟的姿态。然后皮球般的肚子又一次辗过我的大腿和后背。
地铁到站了。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的眼前,宛如一面镜子轰然破裂。一个时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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