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是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人，看上去干练，好像在一众小护士中颇有威望，她站在旁边看到了整个过程，当宝爸猛地将肩膀顶离墙壁，带着坚毅的眼神走向护士站的时候，她站了起来抢到台前，低着头的小护士让在一旁，她率先发话：“这是医院的规定，不满5斤都要送去保温室育养，所有未达标的胎儿都是这样操作的。”宝爸飞速思考的是，一个是四斤七两，一个是四斤半，对双胎来说，四斤半以上才剖出来的宝宝都算“强者”了，而且最后一次检查…正当宝爸组织语言准备反驳时，宝爸看见，一个矮矮架着眼镜的白大褂老太太背着双手，迈着官步缓缓踱步而来，飘然至仙境，镇定似神仙，和医院内各种白大褂行色冲冲满场飞奔的速度明显不同，她是萌嘟嘟的主治医师。
记得在宝爸得知双胎这个结果的当天，宝爸放下了所有的事情，来到秀丽的湖边半岛步道边，夹着香烟席地而坐，望着湖上一艘艘晃晃悠悠来往的渔船盘算着，别说双胎了，单胎风险也屡有耳闻，啥也不懂，找一个这方面专家肯定是少不了，而且要上就要上权威，而且不能东一个西一个，必须是固定一个，让她能知道并全程掌握母体及整个怀胎状态和指标，阶段性的给出指导意见。有了这个指导方针，接下来的几天宝爸就开始了废寝忘食的查阅和不耻下问，最终锁定了这家医院的这个老太太，因为是顶级而且被武林尊称首席，牛人的门诊费那当然是相当之贵，随便问询一下都三位数起步，预约?那在月内都得抽针插缝。老太太七十多岁，光看资料背景就得大拇指竖起放不下再加惊掉下巴，宝爸每次都跟觐见皇帝陛下一样，毕恭毕敬，颤颤巍巍，和回答病人和蔼而坚定缓慢的态度不同，宝爸在多次待诊中看到，这样一个矮绰绰一米六左右的瘦干高龄老太太，训起一帮研究生博士生那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开骂那是基本每次都能看见，高级知识分子们在老太太面前那就似一文不值，也见到过直接甩手打掉按错部位的医生手掌，边骂边示范……按正常流程应该是主治医师就是剖腹产的手术医生，因为老太太年级太大，工作时间好像也比较弹性，在手术前期她推荐了一个号称大牛的她的学生，后来宝爸查了下这男，具有海外援助背景。
老太太踱着步，飘然来到宝爸面前停下脚步，依然背着手抬头随和地说“怎么样，很顺利吧。”宝爸应道：“上午八点推进去的，晚上六点才做，说是Y医生一直在抢救其他送过来的病人，手术倒是很快，一会就出来了。”
“这么久……”宗师微微一侧仰脖，诺有所思。
“一个四斤七两，一个四斤半，您估得蛮准的，但是我孩子应该没问题的样子，能不能不送去保温室?”
宗师听完，马上转过身去，继续背着手，在侧身的同时，飘来一句话“要体检。”然后继续向她负责的病房床位走去。
说起这个床位，生过孩子的宝爸宝妈应该清楚，床位也是个问题，尤其大医院，大部分时间过道都要摆满床位，分到一个上等过道位置也算是幸运了，宝爸好不容易定了卸货的日子然后一早办完手续到了护士站，要求能否住进病房，值班小护士直接秒拒，说一会去查查过道位置床位号，正巧，交接结束的护士长刚接过那个小护士的交接本，抬头问宝爸：“病房没有床位了，你是哪个医生负责的”“X教授。”“教授?.....哦，那个老太，知道了，小A，小A，来一下 ……这是X医生负责的双胞胎，C病房C床位，赶快整理一下。”就这样，别人梦寐以求的病房内床位被拿下，宗师就是宗师，江湖地位如此之高，宝爸不禁感慨！
宗师的回答大概也是秒拒了宝爸不想送孩子去保温箱的要求，宝爸只能接受，望着安详入睡近在咫尺却又不能抱起，玻璃窗那头的两个小妹妹，宝爸心里不安，愧疚。
分娩医院和要送去的“保温箱”儿童医院不远，但 需要穿过最热闹繁华的市中心几条街，而且两个孩子必须要24小时放在保温箱内，所以转移任务是由救护车完成的，可是能够用来转运的救护车当天排满，第二天早晨才能从隔壁市返回，因此，宝爸利用这一夜，查阅，咨询，思考，无心睡眠。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天明，一夜信息掌握和收集的结果，更坚定了宝爸要带出孩子的决心，因为这群那群论坛中宝爸宝妈们的经历描述，犹如马上要发生在自己孩子生上，如坐针毡般，坐立不安，满病房转悠，魂不守舍…..
终于等来了救护车，宝爸生平第一次坐进救护车，救护车一路乌拉乌拉快速的蛇形走位穿过喧闹的市中心，来到了传说中的XX儿童医院，这个在省内也是首席，但是这是老医院院址，有点破旧，眼看着仍在安静睡眠的两个宝宝被医护人员搬进了家属不能进入的保温箱“森林”，宝爸失落感瞬间到了峰值，宝爸怔怔的按照要求，继续签写一大堆流程，然后靠在了家属区座椅上，抬头盯着实时播放的保温箱舱室内的情景，拧成“川”字的额头伸着脖子寻找哪个是自己宝宝的舱位，可惜屏幕太小，看不见，只能看到每个箱子上满是这管子那管子的保温器材和医疗设备，鳞次栉比，有护士正在给其中一个舱位做检测，小护士年龄显然不大，宝爸分析应该是隔壁定点大学的实习生，望着这个稚气未脱面容清秀的小护士妹妹，宝爸心里万般杂陈。
宝爸所在的接待室大厅有点小和陈旧，前方就一个办公桌，办公桌上方是监控视频设备，桌子旁是类似手术病房的门禁电动移门，有医生和护工进进出出，需要沟通和签字的家属就在宝爸等候区前方这个桌子完成，整个大厅，不大，因为没什么东西而显得有点空旷，声音比产房医院安静太多，每一个人的说话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宝爸一签完字就跟值班护士沟通了一番，问了出舱标准，能不能不进舱，直接带走，她看上去很忙，也有多次面对宝爸一样焦心家属的经验，四平八稳的官方做了解答，按照流程作业，不探访，必须到达5斤才能出院，以及价格，时间长短只能看孩子生长情况等等。宝爸无奈，又一次坐回了家属等待区，宝爸哪也不想去，继续茫茫然等待两宝的第一次体检的结果，最快结果是傍晚，所以只得继续等。
等待的这段时间，宝爸一直在查资料，或者思考，同时发现送到这里来的宝宝并不多，进来探视和沟通的家属倒是一批接一批，每一批几乎都是全家出动，宝爸听到了其中的几次医属对话。
“XXX家属。”
“在，医生。”
“你是XXX家属，情况我给你说一下，这个孩子复测的结果还是那样，上次给你们说过，先天性的，现在就很严重，而且不稳定，还要继续放在我们这结果也不会好。你们家属商量的结果怎么样?”
“拔了吧……”
“XXX家属。”
“在……”
“孩子心脏确实不好……”
“能不能治疗或者再检查观察复查看看？”
“检测方法哪里都一样，就是送去上海也一样……”
……
“医生，没有办法的话我们签字，……”
“我们接受，在哪里签字？……签完了。签完了孩子怎么办？现在拔了呼吸机?......”
“门口去买套新衣服给她换上可不可以？我能不能进去再看她一眼……”
其中的一对年轻小夫妻，年轻爸爸眼含泪水，但语速和语音还很正常和清晰，完成了整个交谈和签字过程，年轻妈妈自始至终头歪向一边，全程未说一句话，身后的老人们，大多，默然，叹息。
等到此时的宝爸，感觉这些小生命，还没开眼蒙面，就离开了人世，虽然是个悲剧，但是也许这对她们整个家庭来说是个最好的选择。
宝爸坚信自己的两个宝宝此前做过很多次常规的胎内检测，比如心脏等等，B超，四维等等都做过，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但是依然忐忑，毕竟这是她们出生面世后的首次全面体检。
宝爸最担心的是如果宝宝们体检合格了，一个正常的孩子还得放在保温箱内待个十几天甚至更长时间，一个温室的宝宝仅靠“学生”护士没有家属贴身照料，设备，“营养液”长大的孩子后期有没有后遗症，抵抗力呢？和流水线催肥猪暴涨鸡有何区别？工艺过程控制工作经历的宝爸工作几乎每天面对的都是“惨案”，找到问题，查缺堵漏，短期措施，长期预防再发，每次对找到的隐藏源头问题大为光火和深恶痛绝，这个问题不就是源头的隐患问题吗？职业背景的敏感性是不能容忍这样一个“溃于蚁穴”的问题出现的。
先等结果吧，如果体检合格，我一天都不想让萌嘟嘟待在这里！
到了傍晚，宝爸只要看到有从移门中出来的医生或者护士妹妹，都会问结果有没有出来，但得到的结果总是，正在进行检测，还有几项还得等等，实在忍不住的宝爸也顾不上被护士妹妹烦了，问已经做出来的结果如何，护士妹妹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充分了解宝爸的心情，就进去看了看已经完成的体检项目，回复的结果是目前指标都算正常，重要的心电等检测得在后面继续完成，宝爸的心，稍安，但还是得等。
看上去移门那头完成了夜班交接，换了一批护士和医生，一位稍微大点但仍然“学生”模样的妹妹医生负责接待家属，宝爸就迎上去开门见山，提出如果检测结果都正常能否让宝爸带出萌嘟嘟两个姐妹，这个眼镜“小”医生一愣，然后继续官方“礼节性”的拒绝，一听到这样的回复加上连续的焦虑让宝爸突然提高了嗓门，本来就习惯性的快语速变得更快，啪啪啪如机枪开火般扫向白大褂，庆幸的是“小”医生好像并没有生气，只是皱起了眉头，低声回复“按规定就是不行的，我进去看看体检结果。”转身回到移门内，回过神的宝爸突然感觉刚才有点失态，心里一咯噔，刚才的不冷静显然大错特错。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了，空旷而突然安静的大厅，宝爸顿感一丝恐慌，后脊梁冷飕飕，头皮阵阵发麻……
果然，进去的“小”医生上半夜都没有出来，宝爸半靠在大厅座椅上，毫无困意。
在晚间医护人员就餐的时段，终于看见移门打开出来一个护士，宝爸快步走上去，让其帮忙看能否让那个“小”医生回复下结果如何了。
不一会，“小”医生还真出来了，宝爸组织了语言，一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慢慢陈述，最后看着宝爸巴望祈求的眼神，“小”医生双手插在衣服兜，缓缓地说：“刚才的结果我看了，目前确实还好，按照医院规定和流程，她们检测完你也不能带回去的，不够体重这么轻的孩子，风险还是存在的，我们建议还是留在在这里继续观察，等到达体重标准出院时间会提前通知家属的。”“预计多长时间 ？”“不清楚，要看孩子生长状况.”“大概天数也不能预估？”“预估不了！”“那我能自己带走，回家自己观察？如果全部检测都没有问题。”“你们家长没有医院的检测手段和方法，我们有专业的手段和判断。”“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带走，大项目包括常规检查都没有问题，那有什么风险？”“这是规定，你也要能理解，而且我也没有办法。”“我一定要带走，风险我自己来承担，发现问题我会立刻来医院。”“我做不了主。”“谁能做主？”“这样吧，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果你执意要带走，我去问问主任。夜班是决定不了的，明天早晨八点他才上班，我交接告诉他，你跟他沟通吧。”“好，谢谢医生。”终于，宝爸在无限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顿感轻松了许多，松了松快速发福的肚皮上的皮带，这根皮带，和这身行头是宝爸结婚时候的装备，这是第二次凑齐它们，为了迎接两个精灵的到来，宝爸也是仪式感十足。困意还是又来了，好像也还没有吃饭，但困意终归还是打败了饥饿感，宝爸还在想吃什么的时候，一身正装的宝爸一头靠着墙，倚在了空旷的大厅最边上的椅子上睡着了。
今天明显是个好天气，早晨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空气感觉清新。
闹钟还没响，宝爸就醒了，好像一只正享受太阳浴的乌龟，畏畏缩缩伸伸四肢，活动活动精骨，外面汽车喇叭和喧闹越来越多了起来，上班进移门的医护人员也越来越多，宝爸目不转睛的盯着从那头走向移门的人，一个不漏，猜测哪一个会是一会就要交锋的医生。
宝爸认定早晨萌嘟嘟一定会被接出来，就通知了宝奶，带了保暖襁褓衣物等赶过来，风尘仆仆的宝奶，才一见面，就安慰起了宝爸，“没得斯啊，有啥子养不活捏，我们那个时候条件比现在差，哈不是照样养活。”直到今天，宝爸的感觉是，宝奶虽然因为那个时代的特殊原因，没有上过什么学，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颇有见解，某些方面比宝爷有担当和魄力。听着宝奶的安慰，虽然宝爸考虑的各方面风险肯定比宝奶要多，但没想到被宝奶这一句简单而又如此有信心的话给暖心了，一时语塞。
移门那边打开了，走出来一个高个“医科男”模样的眼镜医生，看上去是宝爸目前在大厅能看到的所有白大褂中最“年长”的一个。
“XX，XX号家属。”
“这里，医生。”
“昨晚夜班交接给我了，我刚才看过体检报告了，目前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应该……还好，你如果要想自己领出去，自愿带出去这几张单子你看过吧，看完了签完字。”
“好，知道了。”宝爸最近两三天几乎每天都是签一大堆的单子，内容一页一页，基本都没有完整看过，几乎都是拿笔签字就行了。这几张的单子宝爸也没有太仔细看，无非就是带出去以后发生的事跟医院无关了。
签好字交还到“医科男”手中，宝爸这才注意到，这医生还是蛮帅的，说话慢条斯理，眼神好像总是在思考问题一样，显得有点“木讷”，可能早晨来不及梳头，头发一侧还翘起一撮毛发，不修边幅的样子。
“好了，风险什么的你应该考虑过了，你去交钱然后再回来办剩下的手续吧。”帅哥说完就急匆匆刷卡进到他们的工作区域去了。
宝爸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连口舌都没费，终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身就朝收费处走去。宝奶走回到椅子，打开大大的包裹，开始整理成两堆，宝奶做任何事情都慢悠悠，很仔细，甚至总是仔细到有点过头，一遍又一遍，宝爸的理解这也可能是宝奶这种年纪释放心情和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
从笑微微的两个小护士手中接过萌嘟嘟，宝爸额头上的“川”字终于展开了，宝爸好像天生就会抱婴儿一样，无师自通，这么软的头和身体第一次抱起来，就知道流程和手法，小心翼翼，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抬”“举”，即便这样，还是被宝奶习惯性的纠正，这方面她认为没有人比她做得好，总要纠正一下，“会都不会，这样，我教你！”
看着“托”在手中的萌萌，她真的好白，头发都没有，再对比看旁边的嘟嘟，头顶却能隐隐看到毛发的痕迹，明显区别于萌萌，也很白，她们两个的小名是在几个月前就选的，我的天呐，天意么，嘟嘟两边脸蛋肉嘟嘟，和名字这么贴切，多像蒙奇奇的腮帮，又回过来看臂弯内的萌萌，天啊，这小家伙看什么东西都皱着眉呢，跟爸爸一模一样，额头上也有个小“川”，天生“忧心忡忡”的样子。
冥冥之中两个小可爱就来到了宝爸身边，宝爸感到所有的体力，精力，甚至灵魂这几天都突然从自己转移到了她们身上，“宝贝们，你们知道你们的出生时候还有如此一段小波折么？”
或许萌嘟嘟的第一劫就这样被宝爸渡了，是偶然也是必然，也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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