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水

我见妈妈，公公婆婆都在火红的太阳下晒过水。炎热的夏季，每天都得冲澡，家人们嫌费电，费柴火，费煤气，直接把装满水的桶提到水泥地坪中央，水裸露，暴晒。据妈妈说，晒水不仅是节俭行为，更有给水杀菌，消毒的作用，总之，晒水好处多多。

妈妈晒水是在十几年前，弟弟刚在靖西开店时，店里的生意很是凋敝。父母心里暗自着急。用水用电用气，都是很节俭的，妈妈把一个钱瓣开作两个钱，生怕多用了一分一厘。

四个大铁皮水桶在水龙头下装满水，直接放在店铺后的地坪里去晒。金黄的阳光透过芒果树细密的枝叶投射下来，形成斑斑驳驳的光圈。妈妈将水桶搬到芒果树前，阳光便散在漾起的波纹里，掀起一片涟漪，荡来荡去，好一会儿，水调皮够了，水面才平静如镜。

傍晚时分，太阳西落，四大桶水被晒得微微烫手。家里不忙活儿的人先洗，不着急用的桶上盖一个盖子，或是脸盘，不让热气散尽，于是一家人淋浴的问题就解决了。温热的水随打湿的毛巾擦在人的身上，洗涤一天的风尘和疲惫，顿觉清爽，惬意。

家人在靖西三年，我当时是偶然去的。爸、妈、弟弟在靖西常住。妈妈晒了三年水，节约了一部分的电费和煤气费。

离开靖西后，弟弟搬迁了店，生意红火了许多，妈妈也就不必为节约几块钱，而在太阳下晒水了。自此后，我未曾见过妈妈晒过水。

妈妈不晒水了，这两年，我却见公公婆婆在晒水。婆婆把三四个不锈钢水桶装满水，桶顶部盖一层薄膜，然后，扎一根麻绳在桶口的薄膜上，麻绳的两段打个结，箍好水桶。最后，把桶搬到阳光底下。之所以箍薄膜的原因，可能是为了不让水桶里吹进灰尘，垃圾等杂物。

我对公公婆婆晒水的行为，无置可否。我自认为我也是个爱好节俭的人，我非常能够理解公婆晒水的勤俭行为，觉得十分可贵。

倒是公公总是爱先发制人地借晒水的行为教育孩子，教育我。跟我们讲我们村里的老书记晒水的故事。老书记姓曾，八十几岁的人了，身体健朗。据公公讲，曾书记的后辈都很强，家庭条件非常富裕。可老曾书记就是不丢勤俭节约的本性。

我说我们晒水根本就不方便，我老公和学徒每晚都要十一二点才洗澡，白天晒的水，晚上就凉了。我的脸涨红，不由得把声音提高了，理直气壮地说:“总是计较小钱，是赚不到大钱的。”公公讲一次尚可，他详尽地在我面前把曾老书记晒水的故事在我和孩子们面前如此这般地重复我就不受听了。

“难道你们比曾书记家更有钱？”公公说，“你们爱浪费就浪费好了。”

我在心里反驳:“如果人人都像曾书记一样节俭，那社会还要不要进步？那样将不必有风扇、空调、洗衣机、冰箱等家用电器，也不必发明太阳能。社会的进步全部都是懒人推进的。”

公公还说了一大堆道理，我知道我们不必为晒水的事争论不休，再怎么争论也是不会争论出结果的。何况，我本来对晒水并不反感，我对晒水行为顶礼膜拜，但是我自己一般是不会去执行晒水的。

比如一件衣服，曾经经常听老人家劝诫，“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听到这句话就很难得了。谁的衣柜里不是准备着一柜子的衣服，吃着碗里的，瞟着锅里的，总是嫌衣服不够穿。这套太老气，那套太旧，另一套又过时了。晒晒水也许就不会那么爱挑衣了。

妈妈当年晒水的行为是生意差被迫无奈，为了每天节约不足一块多钱电费，而利用天然能加热；公公婆婆的晒水是他们平日里节俭惯了，晒水是一件约定俗成的事；至于家庭条件优渥的曾书记晒水，他是越富有越节俭。至于我们八零后，九零后不愿意再晒水，连农村里条件稍微好点，讲究点的家庭都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大家还晒水干啥？

家里烧水用煤，像我们常年居住在外的，用电热管给水加热洗澡。晒水的节俭行为不会延续到我们这一代，更不会延续到下一代了吧。现在有煤气，有太阳能，天燃气。那么方便，那么洁净。千百年来的晒水行为，被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