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学生，一篇作文

        一位学生，一篇作文

                              ——墨村

晚上翻书的时候，无意间翻阅出了08年高二（八）班带过的一名女学生Z的作文《蚊香里的父亲》。

Z是我带过的学生里非常难得地作文写得特别好的两三个学生之一，极具悟性，作文文不加点，又能写一手好字，水平远在一般学生之上，给人印象深刻。她在07、08年，连续两年全校作文竞赛中所有阅卷老师公认第一名。我也跟她沾光，带文科平行班的学生能获得作文竞赛一等奖。其中，08年作文开头两句是：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结尾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该女生还有一过人之处，用她班主任的话说来讲，就是人长得非常漂亮，又远出一般女生之外。我还问她班主任老师，女老师眼中也觉得这女学生长得好吗？因此她也显得曲高寡合，少有朋友，在班里坐靠窗的倒数第二排，上课从不主动回答问题。学习除过语文以外，其它课程成绩平平，课后只和一男生形影不离，关系密切。

我对此很是奇怪，直到后来在一次闲聊中才听一位她们同村的一位老师讲了她的家庭情况。Z的母亲年轻时也是一位远近出名的美人，却又性格刚烈，有自己喜欢的一位青年。不过，因为男方家贫，父母干涉，要求改嫁另外一户人家。为了这件事情，家里大动肝火，死死活活闹了很久，Z的母亲执拗不过，屈从父母。出嫁之日，车轮爆胎。等到Z十二岁时，他父亲突然身染恶极，不幸去世，只留孤儿寡母（Z和一个弟弟）艰难度日。因此，这个学生和其他学生性格不大一样。至于作文写得好，是因为她的母亲年轻时也非常喜欢读书。我听得非常惊讶。

后来在学习上我给过这个学生不少照顾。有一次刚刚我对面班级教室下课，她忽然叫住我，给我讲她想退学不上了，因为语文老师很关心她，所以想给我招呼一下。我又很惊讶，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给她说了些什麽话，总之希望她至少把高中读完之类，给予了他我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解释和安抚。她跟我简单地叙述了她的家庭，她的处境，我的语言显得非常苍白无力。但是在我临要走地时候，这个学生突然在过道口，在学生来来往往地地方连连向我鞠躬，说谢谢。让我深受感动，又无能为力。

高二结束，我没有再给她代课，不过，后来听有学生说她终于没有上玩高中就退学了。我深为之遗憾，然而，也许这样的路正是她最需要地和最正确地道路。

四年多时间过去了，又无意之间翻出了这个学生当初写得一篇作文，一篇我曾经要帮她投稿的作文底稿。不知道她地近况如何，是否过得如意。

附：

        《蚊香里的父亲》

        ２００８年高二（八）班 Z

父亲走了已有五载，可是他的音容笑貌时刻在我的脑海中，闪烁、沉浮。最是忘不了父亲手里那把为我驱走夏日炎热的大蒲扇和那一圈会冒着缕缕香烟地驱赶蚊虫的蚊香……

又是夏夜，我又想起了年年岁岁的夏夜……

那时候，家里并不宽裕，而父亲母亲则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我自幼年时便享受到了父母的关怀备至的宠爱。我很怕夏天，因为夏天会有蚊子，我的皮肤最受不了蚊子的“亲吻”。若是被叮，则起疹痘，三五天不得消肿，而且奇痒难忍，通常身上被我抓的“百花齐放”。父亲看了，很是心疼，用那双起了茧子的手，在每个劳作结束的夜晚，帮我抓痒。后来更是从拮据的生活中挤出两三块钱买来蚊香驱蚊。后来更是为此戒掉了十余载的烟，我会经常看到他烟瘾犯时那上下晃动的喉结……

蚊香点燃了，轻烟笼床，弥散开来，盘旋萦绕在头边枕边。这时我便不再怕蚊子，而是怕热；这时，父亲便摇起大蒲扇坐在我烟雾缭绕的床边为我驱凉。而我时常看着在薄薄的烟雾里笼罩着的父亲，进入甜甜的梦乡……

就这样的梦，我做到了父亲离开时。那天晚上父亲送我进入梦乡。半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看到的是七邻八舍手忙脚乱的嘈杂和面色蜡黄、挥汗如雨的他——父亲。在抬出门的那一刻，他抬起了手指了指我的身后，我赫然转头，那是一个烧得只剩半圈依旧冒着香烟的蚊香。我又猛地转头，对着他的眼睛，含泪点了点头。一时间，我们仿佛长大了很多。而那个夏夜的晚上，那个抬手的动作，竟是父亲留在我脑里最后的记忆。

母亲哭得昏倒再醒来，又昏倒，被迫打了镇定针。

父亲被停置在大厅上，我非要和我的一个伯伯一起守灵。望着父亲坚毅、轮廓分明的脸。我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突发心脏病呢？在他的枕边，我点起了烧得只剩半圈的蚊香。拿起了已被他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磨光了的大蒲扇，重复起了他无数个夏日炎炎为我驱蚊送凉的动作——为他驱蚊！

那个夜晚，我竟被淡淡的蚊香的香烟呛出了眼泪。

又是一个夏日来，我依然保留着多年前的习惯，睡前点一只蚊香。闻着淡淡的蚊香坐在氤氲着的烟雾中，我仿佛又看见了多年前在床头为小小的我抓痒，驱蚊的父亲，在缭绕的香烟里，问我：“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