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岩 （下）

            13师徒永诀

　　何山来不及跟守在岩洞外面的人打个招呼，扶着师傅径直回到长春庵，替师父包扎手指和肩膀上的伤口。

　　张一民昏昏睡去，半夜突然在睡梦中喊冷。何山在病床前燃起熊熊大火，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张一民嘴唇青灰，牙齿咬得格格响。天蒙蒙亮的时候，窗外一声惊雷，大雨倾盆。张一民忽地坐起来大喊“何山快跑”。

　　何山赶忙扶住师父：“师父，我们出来了，在家呢。”

　　张一民紧紧抓住何山的手，眼神飘忽，看清周围熟悉的一切，手渐渐无力的松开。

　　窗外雨声一阵紧过一阵。张一民感觉神不守身，意识飘忽，自知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强打精神叫何山把耳朵贴到自己的嘴边：“山儿，为师恐怕时间不多了……”

　　何山放声大哭。

　　张一民说：“你先别光顾着哭。师父还有很重要的事情交代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何山哭着点头。

　　张一民说：“遵照本门代代相传的规矩，应在我临死前把雷音咒和雷音剑传于你。而今不幸雷音剑被岩仙鬼收去了，只有雷音咒相传，你只可在危难关头才用，不可妄用来害人。”

　　何山连连答应。张一民把雷音咒念一遍，何山复述一遍，表示记住了。张一民欣慰的说：“为师今生得你为徒，也没什么遗憾了。以你的天分，应该可以把本门发扬光大，惩恶扬善，降妖伏魔。如今没了雷音剑，要更加勤修苦练。以后不管身居何处，都别忘了布个‘五湖四海阵’，当年我因为大意，以为打岩回来后再布阵防报复就可以了，结果岩仙鬼先于我赶到我家，搞得家破人亡。”何山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张一民再贴近一点，轻声说：“我近来悟得一个法术，现在传于你，你要记住，即使亲生儿子都不可传，除非你临死的时候或者决定以后再不做师公了。”

　　何山按张一民的指点背熟咒语，又操练一遍，有模有样，等到收功的时候，张一民的脸上笑容慢慢僵住，双眸像油尽了的灯火，神采越来越弱……

　　何山跪地痛哭：“师父，都是我打岩连累了你，以后我再也不打岩了呀……”

　　张一民的眼神倏地沉入黑暗之中。

　　何山哭得昏天黑地。下午才清醒过来，想起要买些埋葬师父的用品，便冒雨下山。

　　地上到处黄水流淌，雨水打到地上溅起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因为久旱，很多山塘的堤坝裂了缝，泥土干得快成粉尘了，如今被雨水一泡一冲，就决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水哗哗的汇进龙溪。龙溪开始咆哮了。

　　何山经过李老爷家，不放心，敲门进去问：“我打岩去了乡亲们没为难你们吧？”

　　李老爷唉声叹气：“唉，你刚走的时候，易木匠跟那个道士要大家不要相信你能求来雨。今早下雨了，易木匠又说他跟他的道兄也作了一晚上的法，这才开始下雨的。现在好多乡亲都去那边屋子里看他们作答谢龙王的道场去了。”

　　何山遥望李老爷手指的方向，几座土木结构的农舍坐落于离河不远处，虽地势低，倒也开阔，一般涨水到了这里也没多大威胁了。可是这次的洪水好似与往年大不一样！

　　何山想去提醒在场的人离开为好，还才走到半路，突然隆隆巨响，一层楼高的水排山倒海般的从上游推来。原来上游有个大水库，三面是山，只一面修了道高高的堤坝拦水，由于这次三面高山坡上水哗哗地流进去，很快就蓄满了。堤坝在大旱中本已伤痕累累，终于承受不起全部崩溃，龙溪的水瞬间万马奔腾！

　　何山大喊：“水来了，乡亲们快跑，水来了，乡亲们快跑……”

　　大家正要走，易木匠摆手制止：“龙溪总共才多大呀，就是把里面的水全部舀出来顶多能淹死鸡，狗都淹不死。大家别慌，我出去看看。”

　　大家笑出声来，觉得好有道理。

　　易木匠跑了出来，道士随后，一看到这么大的水，魂飞天外，哪里还顾得上救大家！撒开脚丫子往高处跑。

　　何山鞭长莫及，眼睁睁地看着河边的房屋被瞬间卷进河里，屋檐偶尔露出来几次，在茫茫水面犹如龙宫的宝顶。

　　何山呆立雨中。

　　易于接受谎言的人，终究还是逃不掉惩罚——只是旱灾变成了水灾！

　　何山终于明白师父的教诲。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岩！

　　打岩极凶险！

　　打岩无功！

　　    14火烧长春庵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终于停了。这场雨挽救了大多数人，也终结了一些人的生命——其实人类社会的每一次大的变故莫不如此，历史一直是在痛苦中前行的。本与干旱无关的何山师徒为了这一场雨从此阴阳两隔。

　　长春庵的后山半山腰有两块山头一样的大石，石近方形，远望像两扇半开的寨门，所以叫石寨，石寨再上去的山顶有一块石头颀长，挺立千年，因形似观音菩萨，所以当地百姓叫它观音石。

　　长春庵就建立在石寨的下面，供奉着观音。在观音石下给观音菩萨烧香，自然是百求百应，所以长春庵的香火一直很旺。

　　何山把师父葬在观音石下。师父一生为了百姓安宁，得罪不少妖魔鬼怪，这个吸天地之灵秀孕育而成的观音石足以镇住所有的邪恶。

　　何山跪在坟头大哭一场，恍恍惚惚回到长春庵。庵里庵外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再也看不到师父了。他半夜里无心睡眠，就想去坟头陪陪师父。庵院里很多好几百年的值钱器物，因为担心有人进来打这些宝贝的主意，所以他把门从里面栓上，越屋檐而出。

　　月明星稀，山上草里虫声如雨。何山静静的坐在坟前，回忆跟师父的一点一滴，不觉睡了过去。半夜过后，突然听到驳驳杂杂的声音，翻身坐起，看到庵堂火光冲天，半个山头都红了。何山心里奇怪，自己茶饭不思，已经两天没烧火了，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于是迅速而轻悄悄的上了石寨，长春庵尽收眼底。

打岩 （下）

　　火光中见前门后门各有一人守着，手拿砍刀准备砍里面冲出来的人。等到烧得差不多了，估计里面的人早死了，他们一起站到石寨下面聊天，听声音原来是易木匠和道士。易木匠说何山这小子喜欢多管闲事，就别怪我下毒手了。

　　道士淫笑着说：“易兄这下可以强娶李莲姑娘了，看谁敢拦我们哥俩！”

　　何山简直肺都气炸了，自己从没想害人，只是救了他们想害的人，他们竟然想让自己去死，还要烧掉这香火绵延了好几百年的长春庵！

　　何山跳下大石，提起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易木匠得意洋洋一阵后蓦然回首，看到本以为已经烧死的何山静静的站在后面，吓得魂飞天外，一哆嗦钢刀脱手。何山不等钢刀坠地，脚尖一伸贴在刀面上，再一勾，砍刀自动跳到手上了，就像用脚拿过来的一样。

　　易木匠和道士可比岩仙鬼差得远，何山根本不使防守的招数，一出手就是“并吞八荒”，虽然砍刀没有剑用起来顺手，但易木匠依然被刺成了筛子，十七八道血注溅进熊熊烈火中，哧溜一声，一股青烟伴随烧烤的香味飘了起来。道士砍刀掉在地上，尿泉涌而出，顺着两只裤脚滴在地上，比上次下雨之初的屋檐水还要来的快。

　　何山踢易木匠进火堆，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道士，道士扑通跪下：“何师公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呜呜哼哼……”竟然哭了起来。何山说：“我没惹你们，你们都想让我死，现在我杀了人了，可饶你不得？”

　　道士赶紧发誓：“易木匠他该死，坏主意都是他出的。今天的事我绝不说出半个字！”

　　何山叫道士转过身去，从身上挠了团汗垢，顺手从旁边摘了一些药味重的嫩叶挫成一个丸子，命令道士吃下，“我给你吃的是蜈蚣丹。以后每隔半年我会在你不知觉的情况下放解药到你要吃到的东西里，如果你敢害我，没了我的解药，蜈蚣就会从丹药里跑出来吃你的心和肝，直到吃空你的五脏六腑受尽折磨而死。”道士吓得面如土色，连连说小人不敢。

　　何山怒喝一声“滚”，道士抱头鼠窜，边走边说“你千万别忘了给我解药？”

　　    15何川出世

　　李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为何山李莲举行隆重的婚礼，长春庵毁于大火后何山终于有了归宿。李老爷喜笑颜开，不仅仅是女婿有本事，为人正直，更难得的是他与小女李莲相识于危难之时，将来一定能相濡以沫。

　　何山在李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碗装了水摆在神龛上，念咒作法布下五湖四海阵，并嘱咐家人要记得时常加水，切不可让碗干了。

　　却说岩仙鬼被何山师徒打岩搞得苦不堪言，决心报仇。男鬼作别鬼妻出了露水岩，一路寻来，到了何山住的村子，化作凡人向牧童问路：“敢问小兄弟，可知师公何山住在哪里？”

　　牧童遥指李宅，岩仙鬼望去，却被五湖四海阵所迷失，唯见水天茫茫。岩仙鬼计上心来，跟小牧童说：“何师公家经常烧香的地方有碗水，你偷偷去把水倒掉，我送你一头牛。”牧童满口答应，一路小跑去了。

　　这边岩仙鬼看到茫茫水面渐渐落下去，露出了李宅，大喜，随便找块跟牛差不多大小的石头，呵口仙气一指，点化成牛应付了小牧童，化作一股清风进了何山家，投胎到李莲的肚子里。

　　何山给碗续水的时候发现早已干了，虽心里诧异，但也没有多想。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李莲生了个男孩，取名何川。何山是孤儿，李莲是独女，这孩子注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幸他虽然娇生惯养，却没养成任何坏毛病，更兼聪慧过人，三岁能识字，五岁背唐诗，六岁上私塾。一家人把所有的心血都用在了他身上。

　　何山感到奇怪的是，何川对师公的法术有着异乎寻常的浓厚兴趣，常常摆弄那些法器，要何山教他如何使用，如何破解。何山也随他去，只要不耽误读书，不干坏事，其它的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开心最重要。

　　何川十几岁的时候竟然尽得何山的真传。只有张一民临终传给他的两大法术没传给儿子——儿子虽然是亲生的，但师命也是不可违的。

　　一天，何川放学回来，开心地跟老爹说，我讲个好笑的事给你听：

　　有一个师公没有老婆，只有个儿子。快过年了，大雪纷飞，父子俩连饭都吃不上。师公编了双一尺半长的草鞋，半夜里拿到财主家门前，倒穿草鞋走到深山岩洞里，在雪地里留下两行大大的脚印，就像是从岩洞出来走进了财主家的样子。

　　第二天财主一家人看到脚印吓得慌成一团——都快过年了，鬼却进屋了，可不能担惊受怕跟鬼过年呀！于是赶紧请这个师公送鬼。

　　师公把送鬼的时间定在腊月二十七的夜。要财主准备送鬼的东西，除了香烛纸钱，还要腊肉糍粑油炸豆腐等等。临行前跟儿子交代：“你天黑的时候挑担箩筐到财主家的天井墙外，我在里面扔东西，你在外面捡。”

　　师公在里面按送鬼的程序有模有样的鼓捣了一天，看看天黑下来，估计天气冷，又忌讳送鬼的时刻，外面不会有人走动了，就高喊：“各位鬼神，都领了年货回家过年吧！”于是把所能想到的鬼神的名字逐一喊一遍，边喊边把腊肉糍粑豆腐从天井往外扔。

　　正扔着呢。外面突然喊：“爹爹别扔了，都装不下去了！”

　　大伙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师公赶忙高唱：“什么鬼来什么邪？你为何叫我叫爹爹？如果箩筐装不下，你先挑回去再来捡。”

　　何川说完哈哈大笑。

　　何山也笑了。何川忽然认真的跟老爹说：“师公的把戏可能都是忽悠人的。谁知道有用没用。”

　　何山说：“我让你见识见识。看看外面是不是天气很好？”何川“嗯”了一声。

　　何山开始念雷音咒，天上风云忽起，待到念完，用手一指，轰隆一声巨响，炸雷从天空劈下。

　　何山笑问，这个咒有用吗？

　　何川也念起来，念完用手一指，又一个炸雷从天空劈下。

　　何川眉开眼笑，大叫好玩。何山心里暗暗吃惊，师傅不让传的绝学雷音咒就这么不经意间被何川学去了。

　　    16何山不出

　　转眼何川已年满十七岁了，距上次打岩整整一十八年。干旱让打岩再次成为一渡水热门话题。

　　小溪潺潺，到此蜿蜒徘徊似不舍离去。

　　小溪之西有村，何仙师家住烟柳朦胧处。

图片来自网络

　　乡民们在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带领下，抬着全猪全羊挑着几担稻谷做礼物，来请何山出马打岩。

　　何山坚决拒绝：“鄙人这么多年来，除妖驱魔，保护乡邻，不畏艰险；收惊安魂，攘灾祛病，不辞辛劳。各位有目共睹。只是这打岩再莫找我！”

　　众人一再苦苦哀求，何山只是不肯。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叹息道：“这么多年你扶危济困，终是一家一户受益。如今人人有难，奈何反而忍心不顾！”

　　何山闻言，犹豫良久，说出实情：“不是何某不肯帮忙，十八年前打岩，虽然成功降雨，但本门法宝雷音剑被岩仙鬼收走。先师为护我安全出洞也伤了元神，在不久后仙逝了。先师临终前，我说过以后不再打岩，他老人家才放心而去。”说完泣不成声。众人面面相觑。

　　何山把老婆、儿子、儿媳妇都叫出来送客：“各位乡亲，我何山成家立业，不再是无牵无挂的人了。如今儿子长大成人，且新婚不久。我能够享天伦之乐安度晚年，这是多少修法之人梦寐以求的事。打岩生死难料，大家就不要强人所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只好离开，各回各家。何仙师不出，只好听天由命了。

　　然而老天一点也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不安开始在一渡水日渐弥漫。

　　不知何时开始谣传：“以后世上有田无人耕，有路无人行。”人们大为恐慌。

　　  17改变主意

　　好黑的洞！好深的水！无数长着鬼脸的蝙蝠狞笑着扑过来，何山想跑，可是脚步怎么也快不了，前面一块大石挡住了去路……

　　何山大喊一声：“师父救我？”猛地从凉席上坐了起来，直着脖子喘气，浑身汗透。

　　李莲担忧地说：“孩子他爹，你又做恶梦了？”

　　何山出了一会儿神，要李莲把窗户打开，月光照了进了来，青瓦的屋檐衬着满天星斗。何山叹了口气，“怎么还不下雨呢？”

　　李莲安慰他：“这回不管怎样都不再去打岩了，你就安心睡你的觉吧！”

打岩 （下）

　　

　　何山心里烦躁，翻来覆去天就亮了，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听到何川在门外喊：“爹~，娘~，你们快出来看看。”

　　何山夫妇赶紧跑出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看样子很久没吃东西了。那孩子睁着无神的双眼，嘴皮干得结在了一起，已经哭不出声来，只是偶尔嘴唇往前撮撮，想要吮吸的样子。女人拿起一根干得没了水分的玉米杆放到婴儿嘴边，使劲绞，使劲绞，可是什么都没绞出来。

　　何山夫妇明白了，这女的没有东西吃，自然没有奶水，她想从干萎了的玉米杆子里绞出点带甜味的水分来喂她的孩子。

　　李莲忙端了碗粥来给她，她先把碗凑到孩子的嘴边，米汤的香甜润开了小嘴，孩子贪婪地吸着，竟然吃了大半碗，李莲又端了一碗给她。

　　那女的吃完后也不道谢，只是幽怨的说：“今天不饿死，明天后天也会饿死，早晚的事。”

　　李莲劝道：“妹子别那么伤心，要不在我们家住段时间吧，煮粥的时候多加把米的事。再不成多掺瓢水也行，总不至于饿死吧？”

　　女人说：“嫂嫂是好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一直不下雨，难道能养我们一辈子？何况像我们这种情况的人太多太多了，你们能救几个？”

　　李莲竟无言以对。

　　女人拿过玉米杆，从半中间把干瘪了的玉米棒子掰开来，自言自语：“这玉米都长牙了，只要有雨，就能一夜之间胀大，灌浆。唉~”女人深深地看了何川一眼，抱了孩子径自离去。

　　何川站在那里，失魂落魄。

　　何山也心里想哭，这旱灾他妈的把人往死路上赶啊。

　　吃晚饭的时候，何川央求老爹带他去打岩，一来见识师公最神奇的法术，二来可以趁机拿回雷音剑，以慰张师祖的在天之灵，再说好多人都干旱得活不下去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打岩于公于私都应该的。

　　自那妇人去后，何山本来就在考虑要不要打岩，现在听了何川的话觉得好有道理，终于下定决心。既然要打岩，就宜早不宜迟，要何川马上去通知大家明天打岩，早上务必在露水岩洞口布置好道场。

　      18烟岩

　　第二天，何山父子在露水岩前敲锣打鼓做道场，待到正午时分打岩——午时阳气最旺阴气最弱，岩仙鬼好对付些。

　　在要进洞的时候，何川提出：“以前听父亲说起打岩的时候，洞里多了块大石阻挡了归路，这回我们何不多去一个人带了绳子守在石头上，万一有危险了好放绳子接应？”

　　何山觉得有道理，“但是有没有胆子大敢去的人呢？”

　　何川邀狗满同去。这狗满跟何川同年生，从小到大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狗满欣然答应。

　　于是一行三人一狗鱼贯而入，何山在洞口贴上闭洞的符咒的刹那间，仿佛看到何川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一路走一路念咒画符，岩洞的出路被一层一层封闭。又到了第十八层，狗满留在大石头上，何山父子翻越过去，在幽冥的洞府深处，依稀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

　　“你回来了？”女子柔声问。

　　“嗯，我回来了！”何山的背后突然传来何川的声音。何山吃惊，转过身来看着何川……

　　何川脸上诡异的笑容越来越盛：“想不到吧？我就是岩仙鬼，为报仇给你当了十七年的儿子。从今天起，我要你永远别想再出这露水岩！”

　　那个女子的背影慢慢转过来，竟然是昨天在家门口饿到的妇人！

　　原来一切都是圈套！就是引自己进岩洞的圈套！何山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上次打岩对付两个岩仙鬼已经不敌，如今男鬼通晓师公法术的奥妙，雷音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兼有雷音剑和雷音咒，自己再无一战的能力了！

　　何山打定主意要逃，望向挡路的大岩石。狗满在岩石上面呲牙咧嘴犬吠几声，随后又恢复人的神态，对何山说：“别梦想逃生了！我就是你十八年前杀的大黄狗转世的。世人皆知黑狗最灵性，打岩用黑狗，只有你偏偏用黄狗。可怜我活了十二年了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何山冷汗直冒！

　　今日进入死局！十八年前打岩，害得师父他老人家一命归西，今日打岩，自己无路可走！

　　何山想起师父临终前教自己的那个法术！只是他们可能不会给自己用法术的机会。

　　何山对岩仙鬼说：“我打岩毁你们修行也算罪有应得。但是可怜你母亲一日之间失去丈夫和儿子，难道不记养育之恩了吗？”

　　何川答：“你儿媳妇已有身孕，将来会生个男孩替母亲养老送终，报答她对我的恩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何山求告道：“我养你十七年，如今要死于这暗无天日的洞府，能否让我见天光而死？”

　　何川说这好办，于是念起了雷音咒……

　　何山也开始念咒，念张一民临终前传给自己的咒……

　　轰隆一声巨响，一个霹雳把露水岩打了一个口子，天光透了进来；与此同时，何山咒语念完，化作一缕青烟顺着光线遁走。

　　何山出得洞来，简直是再世为人，从此不再提打岩之事，也不再使用师公的法术。

　　岩仙鬼知道报复何山已无可能。心里终究放不下人间的母亲和即将出生的孩子，召洞府龙王降了场不大不小的雨救灾。

　　不久儿子出生，取名何涛。

　　何涛长得很像何川，但沉默寡言，不似他爹那样精灵古怪善讨人喜欢。只是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显示出内心的聪慧。

　　何山化烟遁出的那道口子，经雨水冲刷后越来越大，露水岩就多了一个出入口，人们常常看到有青烟从岩洞口飘出，所以叫烟岩。

　　在何涛十二岁那年的一个月夜，何山带着何涛赶夜路经过烟岩，一缕缕青烟在岩洞口倏来倏往。如水的月光下，何涛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爷爷，好久没有下雨了，不如我们去打岩！”

　　何山的心头如同一阵惊雷滚滚而过，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打岩的人早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打岩了！”

　　“噢。”何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恢复正常的表情。

　　后来，再也没有人会打岩秘术，只剩下打岩的故事在龙溪两岸流传。

打岩 （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