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婆婆的爱情
昨天婆婆生日,我送她了一个项链吊坠,搭配她以前的一条项链。婆婆眼睛不好,看不太清楚吊坠上的花纹,乐呵呵的摸了半天,开心的像个小孩。然后又开始抱怨公公:我老早就想买个(吊坠),超市那边的金店很多,我在那看了半天不想走,你爸(我公公)就是不说给我买一个,抠门,一辈子不舍得给我买东西……公公跟往常一样,无论婆婆说他什么,说多大声,不争辩不反驳,在厨房里忙着他的东西。等被婆婆说的急了,他还回来一句,怎么没给你买,九几年的时候就给你买过,耳环戒指你啥没有啊,耳环让人给抢了,不给买也是怕你带出去不安全呀。我婆婆声音再大一点:你抠门就是抠门,不要找理由…….然后婆婆又开始跟我们念叨公公年轻时对她有多么的不好,有理有据,哪一年哪件事,一直念叨到公公把饭菜都端上饭桌,一家人开始吃饭,而公公,无论婆婆都历数了些什么,像是一句都没听到,照例把好吃的菜夹到婆婆碗里。
婆婆今年六十四岁,公公今天六十六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他们那个时代大多数婚姻的由来。当时公公一家已经都在爷爷的带领下进了城,而婆婆还在农村种田喂猪。公公娶婆婆是长辈安排,要娶个媳妇照顾在老家不愿进城的公公的奶奶。婆婆嫁公公,不过是因为公公是个“工人”,是个“城里人”。就这样,公公和婆婆结了婚,开始了漫长的两地分居。
婆婆在老家种地养猪,照顾老人养活孩子。公公在遥远的城市里,上班下班干活挣钱。那时候没有电话微信,没有高铁也没有那么多钱,公公一年回家一次,回去前先使劲攒钱再跟厂里预支几个月工资, 带回家悉数交给婆婆。婆婆会算了公公要回家的日子,提前几个月开始攒鸡蛋,等公公一回来,婆婆会把攒了好久的鸡蛋拿出来,像招待客人一样的让公公“顿顿有鸡蛋“。
婆婆到现在还经常说落公公就知道攒钱,不会给自己买东西,衣服不穿烂都不知道换,也不会给婆婆带点儿城里时兴的东西。数落的多了,公公会说:那时候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块,你一个人在家,有老人有孩子,我不得让你手里有点钱……
常年分居,年轻时的公公婆婆即使在一起也没有太多话说,回到家的公公就知道干活,老家的邻居现在还会讲“你公公能干,一回到家放下行李就干活,白天干晚上干,回来几天恨不得帮你婆婆把一年的庄稼都种出来”。
每次公公休假结束返回城里的时候,家里该干的活、该修的东西都已经利利索索了,公公的行李婆婆也给收拾的利利索索了,婆婆给置办的衣服和亲手做的一年都穿不完的鞋子装满行李。婆婆说这些的时候会自嘲的说:那时候怎么那么傻,就知道做鞋子,一年到头不知道跟你公公做多少鞋子,等他退休回来,柜子里做的鞋子还没穿完。我当然理解,婆婆是寄了思念在鞋子上,一针一线都浸透了婆婆的思念。
后来有了孩子,公公每年回家除了干活还有教育孩子,直到现在婆婆还经常怪公公对孩子不知道疼,原因是我老公七岁那年,因为一点小事,老公和婆婆犟嘴,把婆婆气的掉眼泪,公公一看婆婆生气了,啥也没问,拎起院子里一根棒子就打,我婆婆说要不是她死命拉住公公,老公不被他亲爹打死也得打残。这顿打让公公在婆婆嘴里成了不知道疼孩子的恶人,也让顽皮的老公从此长了记性,再不敢跟婆婆顶撞。
虽然分居两地,婆婆依然也有婆媳问题,婆婆的婆婆和婆婆一直照顾着的公公的奶奶,两个人都一直看不上只会喂猪种地的婆婆,婆婆因此受了很多委屈,婆婆怪公公不会帮她说一点话,怪公公在老婆婆去世后没有把她和老公带进城里。怪的多了,公公急了会反驳:咱妈你俩都性子强,把你带进城里大家住一起,你不得更受委屈…
公公退休回老家那年,正赶上外公(婆婆的爸爸)瘫痪,外公在医院住了一阵,病情得到控制以后,公公和婆婆把他接到家里,公公承担起了几乎所有照顾和帮助外公做康复的责任。喂饭,抱着上厕所,收拾漏在床上的大便小便,然后就是像教小孩子学走路一样的,馋着扶着让他学走路。公公照顾了外公整整一年,外公被舅舅接走时已经拄着权杖能挪步了,说起这段,婆婆总是很感激,你外公一瘫痪,亲儿子都躲的远远的,生怕照顾的责任落到自己身上,都是你公公,不嫌脏不嫌累的照顾。
婆婆时常抱怨公公抠门一辈子没送过她几样东西,抱怨公公离家千里在她生病的时候也不能回来照顾她,抱怨公公不曾对她说过好听的话。也时常感念公公跟他一起养育孩子、照顾老人,把贫穷的日子一点点的过的好起来。
从公公婆婆结婚到公公五十三岁从单位办理退休,公公婆婆两地分居了二十六年。等公公回到老家俩人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公公被查出患上了糖尿病,婆婆也视神经病变仅剩视力。婆婆眼睛刚开始出问题的时候我们把她接来上海看病,留公公一个人在家,公公三天两头便打电话来问婆婆什么时候回去。婆婆在上海呆了小半年,回去的时候看公公出奇的瘦,婆婆催着公公去医院检查,公公还说没事没事,婆婆催的急了,公公才去,结果一查血糖高的吓人,医生说还好来的及时,公公这样的再往下就是肾衰了……婆婆一边骂公公自己在家乱吃东西把血糖吃的这么高,一边怪自己在上海呆久了,让公公担心的身体都不好了, 一边还自夸说多亏自己的半瞎眼,把公公救了回来。
婆婆跟公公俩人还是经常吵架,大到俩人都关心的国家大事及孙女的上学读书小到做个饭买个菜,俩人意见难有一致的时候,但是再吵,俩人都分不开,公公说婆婆眼睛不好,她一个人不行。婆婆说公公年纪大了跟小孩儿似的,一会儿不管他,他都不知道又吃了啥不能吃的东西了。
两位老人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吧,就像婆婆说的一辈子没听公公说一句好听的话,但比起甜言蜜语,相扶相携、互相照顾才是爱情更该有的样子吧。见惯了网络上卿卿我我、漫洒狗粮的爱情,公公婆婆朴素真挚的爱情才更让人羡慕——与你携手走过生命里风风雨雨,从不曾想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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