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冬天是很冷的,雾凇挂满树,出现在外来人的朋友圈里,然后收到南方好友的一身好漂亮的夸赞,这外人眼里宛若桃源的冬日盛景对久居在这里的人来说不过是一句天气太冷的感叹,然后妇人包紧了头上的花巾,将头缩进黑不可清晰见得颜色的往年的手工棉服的半长衣领里,转身走进厨房,秋日攒下的作物秸秆被勤劳的主妇塞进灶头里为家人准备新日的第一餐,炊烟带着食物的香味将房屋周围的寒气撕裂,径直向更高的地方散去。
七点整的时候,去往城里面包车的喇叭声准时喊响,河坝边面包车停的周围有去城里计划的人都已经早早围在车门旁去争抢为数不多的座位,嘴巴里哈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融化了一众言语。不论谁在车旁边出现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作为在家留守的人,面包车是一天中唯一一趟去往城里的选择。早些年的时候,大家手头都不怎么宽裕,甚至是两块钱的车费都不舍得花,大多都是背着自己种的白菜洋芋辣椒,背着前一天刚去磨坊里磨好的面走十几公里山路去镇子里坐车花五毛钱到达目的地。这里的早晨是没有闹钟的,一个挂表在墙上散漫的走着,一颗五毛钱的电池就能让它继续徐徐不疾的走上很久。舒芳很早就起来了,她习惯性了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然后发现母亲已经坐在炕角里拨动着手里的念珠嘴里念念有词,她叫了声妈对方也没有应答,她便自顾起身将前几天赶集买来过年穿的新衣服放在炕头上,下炕出门进了厨房,隔夜的热水已经没什么热度了,她熟练的往灶头里拱了火,烧了一大瓢水然后冲了准备过年吃的加进了花生碎和芝麻的两碗熟面里,带着一大块馍转身进了头屋,临了还不忘用力关紧厨房的那扇失了枣红色的木门。
班车响起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很前的位置,因为没什么行李所以她前一步往车顶和后备箱里装东西的人上了车,为晕车的母亲占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然后才放好手里的红布包,看了看周围的人将手放在裤子的左兜里捏了一下确认早上装进去的两百块钱是不是还在,然后才坐在靠近母亲的位置上。面包车行驶在两旁挂满雾凇的主路上,防滑的车链在有冰的水泥路面上刻出一道道整齐的划痕,天还未亮,舒芳看着模糊的景物一点点的倒退,转身望了望母亲便投入了车厢内侃大山的行列里,家长里短的话家常都能在这里听见,人们各自相熟,笑声闹声吞噬了上车前的寒气也为下车后与另一群人的闲谈提供了新的素材。
面包车停在了不大的城中村前面,三面高楼衬的这里有些瑟缩,有不少人和舒芳一起在这里下了车,这个在城市中蜷缩着的村子为打工的人们提供了足够便宜的住房,人们带着家里带来的东西在这里的其中一间小屋里安家,找到了稳定的工作之后将子女也接了过来,好给他们一个较于父辈好数百倍的教育环境,然后走出这里,以图往后不再如自己的父母辈那般过活。舒芳的目的地就在这里,二女儿和新婚的丈夫在这里租了一间房子久住,来之前她已经给女儿银雪打过电话了,她一下车就看见了穿着毛绒拖鞋裹着宽大衣服的女儿,睡眼惺忪的站在路边,还未等她开口,银雪便发牢骚般的讲“快过年了你来干什么,我们都很忙没有时间陪你转,等过完年后你再来,我还能带着你去商场逛一下,刚好那个时候冬衣打折,看能不能买几件便宜的衣服等明年天冷的时候穿,既然来了你今天就先在房子里呆着,等我下午换班就带你出去逛逛年货市场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说着顺手接过了舒芳手里的红布包,看了看身后并没有人。“我舅婆呢,你不是说和你一起来吗。”“我今天给你舅舅打电话让他在小区门口等把你外婆接走了,不然你租的这点房子也住不下。”
舒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进城都能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气味,那是一种不同于泥土的味道但完全与工业化无关,她可是去过大城市打过工的人,更何况这个夹在山间的小城里并没有什么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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