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衣（三）

推开一扇单薄的红门就是银雪和老公吴建租的新房了，老公是父母选的，在舒芳娘家的隔壁村子里，她看上了男方家里盖起的两层小楼房，地方还在镇子里，相比银雪家的小村子交通也不知道便利了多少，当时大家也都劝过的，因为知根知底，所以知道银雪的老公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在农村人眼中的没本事便是好吃懒做的代名词，家里的二层小楼是两个姐姐和姐夫帮衬着父母建的，为的就是能给弟弟娶媳妇，但大多数人家如果男方在城里没有买房没有车谁又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呢，农村自建房说到底都不是吸引人的资本，但是舒芳不这么想，她觉得这个自建的小二层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更何况人家还有两个很有本事的姐姐和姐夫，结了婚多少会得到一些帮衬，满仓其实刚开始并不同意舒芳的想法，但当时自己家要砌一堵围墙，有技术的泥瓦匠是一天两百块的工资，巧的是吴建的爸爸就是泥瓦匠，活不错，自己也只是在饭桌上提了一下，第二天人家就背着家伙事儿来家里了，一分钱没要干了十四天活，看着新砌起的墙，满仓刚开始的想法也被动摇了，就算吴建没什么本事，就凭着这么年轻且有手艺的爹，往后日子也不会过的太苦。舒芳看着眼前有些不耐烦的女儿，将预先准备好的牢骚话都藏了起来，她坐在银雪房子里的小凳子上手里捂着的水杯从刚拿到手里的时候已经不是很热了，她看着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起来问候一句反而鼾声如雷动的女婿，依旧觉得自己的女儿有了一个很不错的归宿，可其实她们的生活已然如同她手里的那杯隔夜水一样散出的热气似有若无。

银雪结婚的日子被定在了八月初九，离她22岁的生日过去没多久的一个大晴天里，秋天的太阳还是很烈，前一天她去城里盘了头担心睡觉会压坏造型于是一个晚上没有睡觉，那天早上她坐在奶奶的炕沿边上，奶奶用布满皱纹的手一直摩挲着她的，时不时笑着贴贴她的脸，大伯家里的哥哥进来给她拍了照片，她笑得很开心，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妈家里安排的丈夫，也不想这么早就嫁人，但是另一方面她也想通过这个方式摆脱父母之后的安排，抱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她在别人的镜头里留下了自己最美的瞬间。婚宴订在了镇上一间饭店里，大堂里的宴会桌上食物色彩单调，乡镇宴席避免不了的注重了分量轻视了视觉和味蕾的感受，银雪看着大快朵颐的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今天她是主角，这一切的好与不好都是为她而来，不合身的敬酒服和过重的面部粉饰掩盖了不自信的部分，她端着酒杯一桌桌敬过去，忽略肚子的控诉尽量保持着好的语气笑着招呼客人，可是一转眼丈夫却不在眼前了，眼看着菜已经上完了，她在伴郎包间里找到了正在抱着猪肘子啃得正欢的吴建，看着他肥腻与猪肘不相上下的脸顿时心凉了半截，但她还是不想在并不相熟的伴郎伴娘面前丢了脸还是保持着体面去和吴建讲“我爸妈他们要走了，你先别吃了，我们去送送他们。”伴郎闻言都附和她的话，劝吴建先别吃了，他嘴里边答应着起身站起着边念叨自己快要一天没有吃过饭了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把父母宾客送出门的时候银雪才发现原来宴会厅外的空场地另一对夫妻在举办婚礼，司仪的笑声和亲友的鼓掌声引得她不由向那边看去，般配的长相和交换戒指的环节衬的她只有酒席的婚礼更加寒酸，看着旁边还要比自己矮上一头的丈夫她更失望了，于是在送走了父母后吴建让她把婚纱，首饰，鞋子脱下来说多租一天会多有一天的租金于是让回城里的姐姐顺带还了的时候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在几块屏风后面换了衣服，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米白的毛衣白色的运动鞋全身没有一件首饰，她区分于宾客最大的不同就是她脸上浮夸的新娘妆，这一切只是加剧了她的失望，真正让她生气的是八个伴郎伴娘站在太阳底下送宾客的时候她让吴建去买几瓶水，却听到了他因为水比其他地方贵了一块钱和饭店的人吵了起来，最后买了四瓶水分给了他的朋友甚至都没有给银雪一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看着这一幕不由得为银雪往后的日子担忧。新房在小二层最里边的一间，一伙人冲了进来吵着要闹洞房，银雪看着眼前在零散气球里拍照的陌生面孔，她们的热情衬的她更像一个局外人，她迷茫的看着这一切，直到饭香提醒了她的饥饿感，她囫囵的吃了一碗面，人总是在口腹之欲得到满足之后会对别的什么突然生出期待，她也不例外，略微的饱胀感让她陷入了好像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的错觉里，虽然二层小楼不算什么，但是相对自家刚砌起来院墙的土坯房而言已经是幸福的日子了，虽然吴建大她五岁，但是两个人都还算年轻，如果好好赚钱在城里买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想到这里她自觉消了气便走进新房加入与她有关的热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