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访问

“要去县城耶？”蓝太太将稀饭在嘴边嘬了一口，放下碗道，“去问问村长，他有时候用三轮去城里。”

于是，吃过午饭后周行止和向瑾坐上了去往县城的车。

向瑾坐在车厢里，拿着一把木条扇子盖在眼睛上遮蔽午后的阳光。车行过处，山川、河流、田野、村居……

“等我老了，就在这里盖栋房子，种地挑水，悠闲自在。”

“等你老了还有力气挑水种地。”周行止嗤笑道。

“那就多赚钱，请人给我种地。”

“地主思维。”周行止拿掉向瑾脸上的扇子，凑近耳语，“你请我来给你种地挑水。报酬是，住在你的房子里。怎么样？”

“……”不怎样。

两人到达县城已是傍晚，路途遥远加上道路颠簸，两人都腰酸腿麻，找了一处小店早早住下。第二天一早，他们在村长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家报社门前。

红砖砌饰的骑楼街上，临近街角的百货商店，一块灯牌立在街道角落，无声告诉路过的人们，这里就是惠安日报的诞生地。

描金大门两侧摆着两张朱漆木椅，门框两侧挂着木牌，白底黑字刻着“求真求实求无失  为国为民为良知”。

周行止携向瑾进门，右手边的红橡木书桌边站着一位身着杏花银丝旗袍的女人，朱红嘴唇上叼着一支金边烟斗，薄唇轻吐，白烟徐徐浮升。

“你们是周先生和向小姐？”女人抬眼睨了他们一眼，随手放下烟斗问道。

周行止点头回应，随后揽着向瑾随女人上了楼。

僻静一角，爬墙虎蔓延在窗外。一张白漆木桌边，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刚放下手中的电话。见他们进来即刻起身迎接。

“请坐，先前通知过，这位小姐是兴亡社记者？”

“……”不是说通知了吗？

“你好，我是兴亡社编辑，这位是……”

“无业游民，随小姐前来，护佑平安。”周行止抢过话头道。

“……”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方才的女人下楼离开，不多时一个扎双麻花辫的女孩端了茶水上楼。西装男人提起茶壶，俯身为两人倒了茶水：“我是报社总编郭靖，听说你们来找人，是要找……”

“姓名我们也不知道，只是知道他前两年报道了惠安起义。”

“报道惠安起义的记者不止一个，你们恐怕要空跑一趟。”

向瑾无奈抬头看周行止。

“王耀辰，王记者。我们找他。”

郭靖扶了扶金丝眼镜，微笑回应：“找王记者？巧了，他就在楼下，让崔瑛带你们去吧。”

杏黄旗袍女人再一次上楼，和郭靖眉来眼去片刻回身引两人下楼。向瑾疑惑问周行止：“你怎么知道那个记者叫什么？”

“这是秘密，等下告诉你。”

西侧走廊走过来一个着白衣黑裤的男人，手中卷一张报纸，挂了相机朝他们走过来。一头棕黄卷发，看起来与周行止年纪相仿，却比周行止看起来更容易交往。

四人随意进入了一间没人的会议室，崔瑛熟稔地抽了张椅子坐下抽烟，王记者坐在他们两人对面。

“你们找我，是要了解惠安起义吗？”

第十八章 兜兜转转

“你好，我们是来找人。请问你认识许言福吗？”

“许言福？你们找我师傅？”

向瑾和周行止对视一眼，随后问道：“许先生是你的师傅？他现在在哪？我们能不能见一见他？”

王耀辰有些犹豫：“他大概在家修养吧，去年生了病，只是一些感冒之类的小病，可是那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常常要在家里休息。你们和他联系过吗？你们和他什么关系？”

“是这样……”向瑾向王耀辰说明来由，张耀辰终于答应带两人去师傅家拜访。许师傅的家距报社不远，半个小时后他们敲开了许言福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见到王耀辰时明显精神了不少：“怎么了呆子，你又有什么大麻烦来烦你师傅？”

“不是的，是他们要找您。”

向瑾急忙说明来意，并把蔡总编的信交给许先生。许先生热情请他们入座，吩咐王耀辰端茶递水。

宁静午后，许言福向他们讲述了自己和蔡戎清相识相知的过程，并把一个铁皮盒子交给向瑾，欣喜宣告自己和蔡戎清高尚的革命友谊。

向瑾打开盒子，里面是许多有封或无封的信件。她打开一张，是蔡戎清写给许先生的信。

“见字如晤，我与朱君即将抵达福建，我们在经国大饭店一聚。”

还有一些是许先生给蔡戎清的信。

“我知晓你要去英国，特意写信给你，祝佑一路顺风。”

还有一些是其他人的信件，周行止拿起一张摊开，是许先生写给周福的信。

“这个周福是……”

“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一起报道惠安起义的朋友。他家就在附近，好像是广州那边。他本来要回家看媳妇儿的，结果被我拉来陪我。”

许先生欲言又止，向瑾觉得他有话要说，于是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半夜窝在墙角给媳妇儿写信，被我看到了。”许先生从盒子里找出一张信纸，得意洋洋道。

向瑾觉得这位先生太随意作为，但又摸不清他与朋友的关系，于是并不做声，接过信纸展开。

“阿清，你在家里住得如何？我已从山东回来，现正预备赶往家中看望你和弟弟……”

向瑾眉头紧皱，将信递到周行止眼前：“许先生，周福是不是改了名字？”

“没有没有，他见不到媳妇儿还负伤四处奔波。我们都笑话他没福气，打趣他起了个周福的名字，他原先叫周复。复习的复。”许先生哈哈大笑，并不在意面前的两个人已经变了脸色。

王耀辰这时问道：“你们认得周复吗？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

“周复没有结婚，他的未婚妻是我小姨。”

“……”王耀辰一时间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经过一番复杂的、大家其实都不太清楚的、但是大家都想要搞清楚的、以向瑾和周行止为核心的、王耀辰负责发问的、许先生时不时打趣的对话就此展开。

“所以你是周严的儿子？”王耀辰向周行止确认道，“你是付璟明的女儿？”

“那你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我们当然没有关系。

“我小姨付晏清一直在找周复，所以他在哪里？”向瑾捋出思绪烦躁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