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到了重九日,营内大歇,众人佩茱萸,食蓬饵,权位高者还得饮菊花酒。左右无事,军众纷纷结队蹋鞠。校场西北修有一小型鞠城,两边只各置了三个门室,虽比正式球场小了一半规模,却是军中蹴鞠迷的最爱之地。
早食后不久,霍去病便带着亲信人马过去欲尽兴一番,不料那里却已被齐昭等贵侯子弟占了。齐昭打量过霍去病身周的人,笑笑:“不巧,我等先来,冠军侯若要入场蹴鞠,就只能跟我等对决了。”汉朝的年轻贵族大都练得一脚好球,二人之前同为侍中时,霍去病就一直在宫内的“鸡鞠之会”上大出风头,齐昭心里总想找个机会与他一决高下。
霍去病傲然瞥了他一眼:“来就来,我霍去病何时怕过?”
四下里的军士都纷纷围了过来,趴在矮墙上观看,胆子大些的已开始起庄下注。
那边是齐昭齐昌两兄弟加上另四名侯子,个个浸淫蹋鞠已久。霍去病这边的队伍亦颇为不弱,只除了月歌的体力稍逊。
早有好事者飞跑去请了中垒令来当仲裁,鞠一开,场中各人疾奔如电,鞠滴溜溜地在双方人众脚下转来转去。
汉时鞠赛,竞队每边各六人,分为前锋、后卫、中场和左右翼,其布局规则与二千年后风靡天下的所谓“足球”者大同小异。霍去病自是队长兼领前锋无疑,他冲得甚是彪猛,往往一下将对方撞歪,抢过鞠去,便起脚一下射入鞠室门内。
月歌却被霍去病安排跑中场,前期尚可,她爆发力强,奔得比其他人快,总能先人一步截到鞠。可踢了一会儿就不行了,体力消耗过大,她渐渐便跑不动。一次,鞠从半空飞来,她瞄准了使劲迎上,却被对方从侧欺近,将她一下撞飞,抢过鞠去。
场那侧的霍去病朝她大声喊:“月歌,跑快些,平日那股劲哪里去了?”
月歌从地上爬起,只觉那一撞把自己全身骨头都给撞松了,心里甚是委屈,跑了这许久,哪还有力气?
其后,更是连着失球多次,对方入鞠数已遥遥领先,霍去病恼了,将鞠一脚踢到她腿上:“这般无用!叫你平日多吃些也不听,瘦得跟只猿猴似的,如今果然拖累我!”
月歌亦是有脾气的人,这下委屈愤怒得再也忍按不住:“明知我体力不济不能多跑,为何要安排我在中场?你是队长统帅,用人排位不当、策略有失,输掉也只能怪你自己,却与我何干?”举过鞠大力就朝霍去病头脸砸去。
众人谁也没料到月歌会突然掷鞠发难,走到一半的霍去病急侧过头,那鞠挟着风声,仍是贴着他左颊掠过,擦得他半边脸上火辣无比。
全场霎时一片静默,那是天子宠臣冠军侯,平日高高在上,哪曾容人对自己这般无礼过?此时眼见一个小兵居然敢掷鞠于其面并大声斥骂,众人都暗暗揣测,霍去病下一刻必对这当众折辱自己的小子大打出手。
齐氏兄弟等人噙着笑,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热闹。霍去病铁着脸,一步步朝月歌踏去,怒瞪的双眸仿佛要冒出火来。赵破奴伸手欲挡,被他发力甩入尘土里。仆多急得骚头抓耳,一直打手势暗示月歌快跑。
月歌何时见过仲兄脸上出现这样吃人般的可怕神情?她这回真是给骇住了,呆望着黑影倏然盖来,霍去病已离她不足两尺。她头一偏,认命地闭上眼,等待拳头落下。
过了许久,却不见动静。
月歌偷偷睁开眼,见霍去病仍黑着脸站在她面前,却已不如方才那般可怕,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神色莫辨。
此时霍去病内心却是翻滚腾起,三弟不比他身旁那些阿谀奉承或服从遵命之人,月歌能对着他当头一喝,这份勇气和敢做敢言的行事,不正是他心头所喜?
那边齐昭扬声打破僵局:“霍去病,还比不比?若输不起,便开口认一声!”
“谁说不比?”霍去病转过头冷冷道,寒冰般的眸子扫过齐昭等人,傲然睥睨,“输?在我霍去病眼里,从无此字!”
注释:
蹴鞠别名“蹋鞠”、“蹴球”、“蹴圆”、“筑球”、“踢圆”等。
鞠室:球门。
《汉书》记载,汉武帝在宫中经常举行以斗鸡、蹴鞠比赛为内容的“鸡鞠之会”。见《汉书·东方朔传》:“郡国狗马蹴鞠剑客辐凑董氏常从游戏北宫,驰遂平乐,观鸡鞠之会,角狗马之足,上大欢乐之。”
时年北军尚未分八校,只分数营,由中尉统领,中垒令乃中垒营官。太初元年后,刘彻设八校尉兵,改中垒令为中垒校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