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知道怎么的,我总是与出轨很有缘。经常莫名其妙地就在爱情里扮演成了第三者的角色。
我拉开窗帘,阳光映在女孩的脸上,房间里弥漫着宿醉的味道,内衣外裤歪七扭八地散乱在地板上,宾馆厕所里传来漏水的滴答声。
像是猫被抓住了尾巴一样,女孩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劈头盖脸问我,几点了?
我拿起她的手机,递了过去,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
“亲爱的,我昨天晚上喝醉了,就到闺蜜家里来一起睡。马上就回来了,你在家里乖乖等我哦”女孩故意清了清嗓子,好显得不那么萎靡不振,“也没喝多少啦,就是和一群朋友开心。”
想起昨天晚上带着酒气的吻,我胃里一阵翻腾。
她是为我撒的谎,我理应当为此高兴才对。可是心底里却有一点点厌恶。
我讨厌说谎,也不爱骗别人。小时候老师教育我们要像砍树的华盛顿一样诚实。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总是摊到我头上,大概是看我太人畜无害罢。
“我送送你吧”看着女孩利落地穿好衣服,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转过身,长发飘动甩在肩上,柳叶一般的眉毛轻轻挑起,轻声笑道,“不用啦。”
迟疑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李悦,你真好”。她说。
窗外的阳光很明媚,远处是一个安静的住宅小区,有只泰迪晃悠着屁股在草丛里闻来闻去。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这么说过。
02
第一次和周岁漫吃饭的时候,她一边啃着鳗鱼饭,一边从包里翻出来一本书塞到我手上。
是郝景芳的《北京折叠》。
我很奇怪为什么女孩子第一次约会会送我一本书。而且还是我一直想看的那本。
可能觉得爱看书的人性格都不会太差,我对面前的这个女孩莫名地放下心来。
毕竟之前和陆小红认识了好久才知道她有男朋友。
但是这种问题我也不能上来就问吧,搞得像是一锤子买卖一样。
也许这次碰到了靠谱的人也说不定。她吃饭的时候不自觉会漏很多米粒在饭桌上,笑起来爱捂着嘴巴,肩膀很瘦小,一把就能揽住,杭州的冬天让她的手脚冰凉冰凉。
这些在常人眼里理所应当的事情,在我看来,很可爱。
我拉起她的手,塞在自己的口袋里,沿途一直打不到车,就这样压着马路走了很久。
她问我她的口红画没画好,因为灯光很暗,自己很难涂好。我凑上前,佯装仔细端详,半明半昧之间,闻到了她身上香水的味道。
回到家,我一口气把整本小说全部看完。其中最喜欢的是书里面《弦歌》那一章。天地为舞台,化月球为琴弦,多么出色的想象力啊。
她告诉我说,小说里面写的大三和弦,小三和弦是怎么回事,它们又和数学有啥关系。我听得似懂非懂,于是决定将演奏“生命的大和谐”的时机往后推推。
那个夜晚,我静静地从身后抱着她。她像一只小猫一样在怀里“咕噜咕噜”地颤抖。空调吐着无力的暖风,在角落里散发着幽暗的绿光。反正以后时间还很多,很多事没必要一下子做完。
“李悦,你真好”
怀中的声音轻声说道。随即传来了安稳入睡的呼吸声。
现在,我总算不是一个以第三者为背景的尴尬角色了。我可以恣意地付出,热烈地拥抱。
03
书上说,人类男性有两种繁衍模式。
一种是作为“供养者”即提供女性生存物质需要,繁衍后代。
一种是“提供者”,在“供养者”外出打猎,疏忽的时候趁虚而入,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其配偶体内留下自己的基因。和雀占鸠巢一个道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淌着这样的基因。但当我知道自己是“第三者”的时候,还是义无反顾地亲上了陆小红的嘴。
她半响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给了我一巴掌。
然后趴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男人的情话,女人的眼泪,都是让人无可抗拒的东西。
她觉得她不自由。虽然男朋友对她很好,可是总是少点什么。他总是很紧张她的行踪去向,还信誓旦旦地要和她结婚。连家人都见过了。
“我还没有结婚的概念。觉得一辈子不应该就这样了。感觉和他在一起,一眼就能望到头。”
如果是现在的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我会觉得一眼就能望到头也不错的。至少不会有太多对未知人生的恐惧。可惜那时候的我们,还没看够这个世界。
哭够了之后,她一把冲出酒吧门口,在大街上胡乱奔跑起来。虽说是南方,夜深的西湖区还是冷飕飕的。我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栽进湖里,她在前面跑,我就在后面追。路上的民警同志大概会看到两个裹着棉袄的人在街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人精疲力竭之后,好说歹说把她拖回了家。
如愿以偿地,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了她男友的电话。他们两人自然是大吵了一架。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起西部片里面两个男人两把枪互相决斗的画面。我承认我比较怂包,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挖墙脚这件事也不见得有多么光彩。
但是有裂缝的感情难以再修修补补,心中的芥蒂会不知不觉无限放大,最终瓜熟蒂落,一拍两散。
听说他男友一晚上把家里能抽的烟都抽了。我是不会抽烟,也不知道他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是屈辱还是憎恨,是无奈还是痛苦,亦或者都有。
04
周岁漫无聊的时候,或者不无聊的时候,总会问我,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刚开始听到这个问题我总是脑壳发疼。
这个问题的回答难度仅次于“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选择先救哪一个”。
认真回答吧,还得列出一个计划纲要。在哪里求婚,买一个什么样的房子,首付哪家付,名字写谁的,诸如此类。我害怕列计划,也很少考虑过这些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向是我的生活指南。
但是敷衍了事的话,你能够看到对方写在脸上的不满。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之大甚于人与狗之间的区别。
我也可以开个空头支票,描绘远大前景,仿佛明天就可当上总经理,出任CEO,顺利迎娶她进门,从此家庭和谐,子孙满堂。
我不愿骗别人,也不愿骗自己。我只想稳扎稳打地过好现在的每一刻。今夜还未过去,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到来。
也许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没有明天。
我害怕你侬我侬,担心过分甜蜜扰乱心智;害怕张牙舞爪的秀恩爱,恐惧日后分离时推翻了之前所有。不会甜言蜜语,也不会迎合讨好。像是木头一根,直楞楞地杵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
《十二夜》里面,张柏芝和陈奕迅复合的时候,躺在床上诉说自己分手后的心路历程,说着说着留下了眼泪,感动得自己一塌糊涂,然后回过头时——
他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躺在床上说话的主角只有我一人。
酣睡的声音总是能及时响起,掐灭了所有谈话的欲望。曾经一个晚上也讲不停的话,也都在烟消云散。
也许是一直“第三者”的敏感,我拿起了她的手机。
睡前她说,明天,她要去西安。
05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背叛。
也许是观察过太多背叛者的表演,我有信心在背叛萌发的苗头将它掐灭。
我不会背叛周岁漫,周岁漫更不会背叛我。
她也不乏有众多追求者,而我就像手握重兵的将军一样,坐视来犯的嚣小,等他们在城墙下溃不成军。
至少,在那一刻之前,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网上经常有段子说自己不小心打开了手机,看到了恋人的暧昧信息等等。我一向对这种段子嗤之以鼻,打开手机需要很多个步骤,怎么可能会一不小心。
点开屏幕,输入密码,进入微信,在密密麻麻的对话框里找到那个可疑的人,从字里行间推断出两人目前的关系,翻查小三朋友圈,拿出自己手机拍照。有这么多个步骤,怎么会是一不小心呢。
只是我听到了虚空之上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
周岁漫还在睡觉,而我蹲在马桶上,拿着她的手机,浑身颤抖不止。
脑海里还有个声音在洋洋自得,你看我多聪明,从来没有人能够骗过我。
我简直是个天才。
佛经上说,罪大恶极的人死后会坠入无间地狱,饱受自己在世所种下的罪孽之苦,无休无止,永无尽头。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我打开厕所的窗户,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抽光了房间里所有能找到的烟。
06
我回想起和陆小红分手时心中的那份决绝。
杭州下起了小雪,她裹着白色棉袄,眼神之中充满怨毒。
并非是由于感情不好,性生活不和谐之类,只是单纯内心中有股叛逆在作祟。
它让我逃离眼前的一切,不管眼前的车水马龙,不管当下租住的屋子,不管眼前的人爱不爱我,我只要逃离就好。
背叛者的魂灵在雪中发出狰狞的狂笑。
我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像极了当时。所不同的是,我跳上一辆共享单车,吭哧吭哧地骑走了,没敢回头。
多畅快,歌声嘹亮。雪落在树杈上,路人的肩上,落在地里,化为灰烬。
我若无其事地躺在床上,看着周岁漫睡着的侧脸。吊带的睡裙露出雪白的胳膊,迷迷糊糊地搭在我胸口。
我甚至还能找出一万个她喜欢我的理由。
她会走在路上,拉着我的手,大摇大摆地晃悠;
会在看完电影后跟在我身后,突然轻声说,我喜欢你;
她会带着一串霓虹灯装在床头,就等着我回家;
她也曾经奋不顾身地跳着拥抱我,怎么赶也撵不走。
可惜她不再爱我。不再拿我的底裤来嗅,不再吞我的精液。不再在得空的时候想我,不再在不得空的时候想我。
她开心的时候总会突然叫起我的名字,“李悦,李悦”。
我说你干嘛。
就叫你一下好玩啊,“李悦”。
哈哈。我的名字对她不再有意义,我的梦想也对她不再有意义。
可惜她不再爱我。
07
帮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尽量表现的如同往常一样。
所有的一切目前为止还只是我的内心戏。
我知道她要去西安,去看她喜欢的那个人。正如她之前从上海一个人半夜坐车来看我一样。
我说,我早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喜欢上别人了。
她拍了我的头,娇嗔道,你怎么老是这么想。梦和现实是反着的。像我,就经常梦见你要和我分手。
但愿梦和现实真是反着的吧。
我又说,我送你去萧山机场吧。
精明如她,还是卡了一下嗓子,“不要啦,那么远,你也不方便嘛,你就送我到车站坐车好了”
确实挺不方便的。因为那个男生此刻就在机场等着她。要和她一起走。
没什么,是我我也这么说。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力,我突然站起身,一把抱住她,摔在了床上。
“现在不太好吧”她看着我,一如既往。
“就现在”。我脱下上衣,将灵魂嵌入烙铁之中。无间的悲鸣在脑海里横冲直撞,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悲哀。
那一瞬间能感觉到,曾经那个习惯以第三者视角观察感情的我在上空俯瞰。他在愤怒,也在嘲笑,还带着一丝丝窥探的快感在后背鞭挞着我的肉体。
临走的时候,我脱下她的白球鞋,拿起抹布仔仔细细清理起来。
也许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程。
她笑着说,
“李悦,你真好。”
08
送她坐上车后,我没有回头。
杭州总是这个时候下起雨,炎热,潮湿,还有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土腥味。
我想这个城市不是我的起点,也不会是我的终点。也曾想因为留恋而停留,不过昙花一梦。
就像周岁漫带着梦中呓语来到我身边,又在梦里悄然褪去。
“我们分手吧”
删除联系人,拉黑手机号,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气呵成。
“谁叫我这样活该 缚起双手给你爱
爱到两脚浸没在大海不懂再走开
熟悉的想讲再会 陌生的都很匹配”
周岁急太漫,红绿恨无期。感情从来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谁对谁错。就好像一群人遮住眼睛在漆黑的暗室里摸索,好不容易握住别人的一只手以为从此有了温暖的陪伴,却不知道他的另外一只手永远在下一个人那里。
恍惚间我回想起刚认识周岁漫的那个晚上。
她侧过头,路灯照透了发梢,发出淡淡的晕光。“你叫什么名字”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很可爱,决心逗逗她,“我的名字有点复杂,我姓南。”
“南?南边的南么”
“恩,我姓南,名字叫彭友,彭彭和丁满的彭,友情的友。”
“哈哈哈,南彭友你好啊”
是啊,你好。所以,再见。
想到这里,枯萎的泪腺终于重新焕发生机,我俯下身去,忍不住哭出声来。
下着雨的街头,他继续嘶吼着,仿佛正呕出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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