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话说方才眼见林婉秀进了林子，林嬷嬷也不敢迟疑，急急追了上去，可终是慢了一步。进入林中灌木交错，昏暗混沌，竟是无路可走，无迹可寻。待终于走了出来，想着也无他法，只欲报官。
正在此时，林中一人影慢慢走来，不是林婉秀又是谁。林嬷嬷喜的发狂，忙迎了上去，急急的问道：“夫人，去哪了这是，让奴婢好找。”说完已是哭意难止。
“无事，不过迷了路，幸好梧桐寺的师父引了我回来。”林婉秀边说边回头，却已不见不逆的身影，却也知不得强求，只得罢了。
林嬷嬷看她虽形容有些狼狈，却精神尚可，忙上前帮着理了帽子，却也放下心来。
两人经此变故，也就无瑕再赏美景，匆匆下了山返回。
匆匆之间，已过三月，昌都易府东院正房，易连文恭敬的坐在下首，头微颔，不多一言。
“我最看不得你这样，遇事竟这般忸怩。”易老夫人靠在绛紫色的迎枕上，等了半晌不见他开口，无奈的说。
“非是我针对于她，想她入府已是尽八年光景，未能于你产下一男半女。这我也可容她，只要你纳了妾延续易家香火便可。”易老夫人知他性子执拗，慢慢商量着。
“母亲，当年既允了林家十年不纳妾，怎可轻易反悔。”易连文坚持道。
当年，先皇刘瑾率兵攻打卫国都城，卫国国君眼见抵抗无望便生了降意，百官规劝竟不改其意。时任太师的林浩为改其志，以死相柬，奈何，死后便成了空。亡国之君封了卫国公，永享富贵安乐。众臣不过嗟叹，转身易主而侍。只有林府，留了孤女寡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幸而，刘瑾深感林浩大义，追封其为忠义候。一时，林府薄门风光无限，卫国旧臣更是争相求娶忠义候之女。
“那林家寡妇分明是想我们易家也跟着断子绝孙，当初确是允了她十年不纳妾，可谁知她这女儿竟是这般难生养，如此下去，岂不是要断了我易家的根！”易老夫人听他此言，想是气的急了，竟是有些口不择言。
“母亲，”往事种种，易连文听母亲所言再是沉默不得，回到：“母亲并非不知，昔日，虽是卫国公执意叛国，可我们这些旧臣又怎么脱的干净。独独忠义候以死相柬得了先皇青眼照拂，这其中的关窍世人皆知。若非父亲当年允了这条，林家又怎会将女儿嫁之于我，如今父亲虽是去了，我却断断不可食言。”
经当年之事，易老夫人岂会不知其言非虚，只是就此作罢她犹是不甘，努力道：“十年之期不过两年将至，我看她想生养确实难了，不若你收了你房里的妙枝，两年后待妙枝养了孩子再抬了妾便是了。”将将说完易老夫人觉得此法倒是甚妙，脸上已带了笑意，继续道：“如此，倒也不算我们背了诺言。”
看着易老夫人自言自语般的建议，易连文真真是无奈，转念一想说道：“母亲在我这里如此费心，倒不如建议二弟多添几个人，早早的延续我们易家香火才是。”
易连文的二弟名为易连章，娶得是原镇国大将军麾下西征将军，今领侍卫内大臣程镳的庶女程忠玉。当初虽未承诺不可纳妾，奈何此女甚是彪悍，程家也是颇为纵容，竟是管的易连章服服帖帖，三年前年易连章外放了晋州守备，易老太太本就不敢管他房里的事，如此更是无人管得了。
今听易连文重提此事，易老夫人原是郁闷的七分到足足添到了十分，她生的两个儿子竟是一个都不听她管教。那程忠玉前年倒是添了个丫头，可是终究不是儿子呀，她是有心再给二儿子房里添人却终是顾忌着程忠玉。
“你也不必拿这话沤我，他房里的事我也不耐管，况且他膝下总归已经添了个丫头，日后生养儿子也是早晚的事。只是你，身为长子，一儿半女都没有，我如何不急。”想到那林婉秀是个难生养的，易老夫人顿感心口闷的慌，“不说儿子，她便是生了丫头我也不至于如此上火。”说完竟是泄气了般，叹了一声，歪在迎枕上不再多一言。
易连文见母亲如此，心里着实愧疚的很，若在常人家，母亲早该当了祖母，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可如今。
可若让他今天做让步，却是万万不能。易连文想着母亲也该知道些外宅之事了，
“母亲，儿子八年前从翰林院侍读学士升了通政司副使，如今八年已过，今年考评若不出意外也该是个中上等的，可仍是升迁无望。”易连文的声音有些低沉。
易老夫人听他说了这些自是来了精神，坐直了问道：“为何？”
易连文忖度着开了口：“还能为何，四年前的考评儿子评的上等不是照样继续当了四年通政司副使。这也不甚妨碍，八年前我能升迁，说明朝廷对忠义候必是照拂的，这也是父亲当年的远见。您虽处内宅也应知，当年的一批旧臣多是或外派或贬谪，哪有我们家的境况。如今，母亲也该体谅着儿子的难处，若我就此食言，岂不是受人于柄。升迁无望是小事，怕是到时候昌都将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说完果然见母亲脸色大变，忙起身上前躬身安慰道：“母亲也不必如此心忧，是儿子莽撞了，怎可拿这朝堂之事来烦扰母亲。”
易老夫人已是吓得几见哭腔，说到：“儿啊，这其中关联你早该让我知晓，幸好如今尚未酿成大祸，不然为娘岂不是成了易家的罪人。”缓了片刻，思量了继续说道：“两年光景不过转眼，到也不急于这一时。”
易连文见母亲暂且搁下此事也就不坐久留，劝母亲注意身体该早早歇息才是，便准备告退。
“老夫人，”却在这时门外的秦嬷嬷来请示。
易老夫人允了她进来，回到：“老夫人，夫人房里的棉雾来回，夫人身体有些不是，来请示老夫人看该请了那位大夫过府。”秦嬷嬷说完便恭敬的退在一旁。
“她竟是如此不省心，身子本就单薄，便该警醒着，怎又出了这事。”易老夫人不由抱怨道。
易连文见此，忙说：“母亲也知她不是那生事的性子，此时该是难受的很了。”
易老夫人到未听他所言，只是想到如今他们易府在这昌都竟这般难做，这林婉秀更是不能在此时出事。既是如此，忙谴了秦嬷嬷去请大夫。
易连文刚才已是心忧林婉秀的身体，此时本欲自去。奈何易老夫人听了刚才他的一番言论，再是不敢轻忽林婉秀，执意等待会大夫过来回复才会安心。易连文虽是懊恼却也只能陪着。
易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芸香添了二次茶，还是不见来人回报。易连文已是十分不耐，见母亲闭目歪着，只得罢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辰，秦嬷嬷直接挑了帘子进来，脸上尽是喜色，上前喊了声老夫人。
易老夫人见她无状，有些不喜，却也不再计较，问道：“如何了，可是什么疑难？”
秦嬷嬷见问，脸上的笑意已是掩都掩不住，忙回道：“回老夫人，夫人是有喜了，大夫说夫人已有了近三月的身子。”
“什么？”易连文旁边已是喜得不敢相信。
“母亲，母亲。”，见易老夫人竟是愣住般不发一言。
“哈哈哈，列祖列宗保佑，我易家有后了。”缓过神来，易老太太双手合十朝祠堂的方向拜了又拜。
或是得偿所愿，或是事与愿违，两个春夏秋冬如白驹过隙。
易府西院正房的暖阁里，临窗的大炕上被人用迎枕挡着靠边的一侧，一女童身穿鹅黄色的小袄正是睡的香甜，旁边坐着个身穿杏色衣裙的丫头，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端坐在小杌子上，不错一眼的盯着炕上的女童。
这时从外间进来个同是穿杏色衣衫的女婢走了进来，看这丫头竟是直直的盯着床上的小人，扑哧轻声笑了一下，说道：“你这丫头，让你看着小姐睡觉，可不是让你把眼睛黏在小姐身上，你不累，小姐还怪不自在的。”
“杏雨姐姐，我是怕有小虫子，看得紧了些。”小丫头轻声回到。
“这入了深秋，虫子虽是多些，不过咱院子里天天拿了蓬蒿来熏，应是不妨碍了。”杏雨说完继续吩咐道：“你棉雾姐姐一直在外间守着，你也不用时时看在这里，这会灶上的粥想是好了，你去端了过来，算了，还是让涂秋端过来吧，就说是我说的。”这小丫头领了吩咐便出去了。
杏雨看小姐睡的憨熟，应是一会儿还不会醒便也出去外间守着。
棉雾看她出来了，让了座说道：“这小喇叭倒是个忠心的，倒也不辜负林嬷嬷的一番苦心。”
“林嬷嬷也是不易，临老了只余下这么个外孙女。”杏雨停顿了一下，细听里间并无响动，便继续说道：“幸好咱夫人是个心善的，小喇叭留在这里也算身有所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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