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雪，”阿穆伸手拦住了她，“你此番来已经帮晗苍师叔找到了他弟弟。多娘在里头也有沛轩照应着，你别进去。”
夜雪愠道：“你就如此看轻我。”
“不是。”阿穆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背，仿佛只是在跟她打招呼一般，“我着实有些担心涣涣，你能不能去看看她？总感觉她八字有点轻……还有曜凡师叔，也是需要人去看护的。”
夜雪会意。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抬脚便往外跑去。
一堆乱石之后就是刚才他们放下涣涣和曜凡的地方，夜雪立刻就看到了她在曜凡怀中奄奄一息的样子。夜雪心中一惊，快步上去，低声问：“她怎么了？”曜凡抱着涣涣，像搂着个孩子似的柔柔地拍哄着，并不回答她。
夜雪拉着曜凡的手：“前辈，您认识我吗？您放开她，我会保护她的。”
曜凡不太相信，只将脸挨在涣涣的头上，悲戚地说：“我哥哥也是说，放开我，放开我……然后就没了两条胳膊。他还笑着呢。我才不会相信你。”
夜雪摸到了涣涣脖子上的伤口，疑惑地说：“怎么会这样？”她见涣涣的拳头松松地打开，里头露出了小银环。“前辈，是您兄长的白羽箭伤了她吗？”
曜凡恶狠狠地盯着她：“不是！瞎说！”
夜雪回头一望，见那史桃桃倒在沙地上，腿上还插着箭，侍卫们躺了一地，倒很像一窝被水淹了的蚂蚁。她起身，往仍在挣扎的史桃桃走去：“给我解药。”
史桃桃不理她。
“你那飞钉擦破了她的脖子。”
史桃桃冷笑：“你们这些门啊派啊，不是自诩全能吗？还拘泥于区区小毒。”
夜雪不语，只是顺脚踢了踢那支仍在她肉里的箭。她惨叫了一声：“我就是死了也有她陪葬，又怎么了？叫冷君言下了黄泉来挑选一个。”
夜雪说：“你是不是解不了？”这二公主虽说任性妄为，但如此置生死之度外，想必也是到了绝境了。
“谁告诉你的？”夜雪见她一脸决绝，心中大有疑惑。涣涣的体质特殊，再加上情况有变，若让人知道了，叫人拿捏起来分分钟就是死。加之她的琴曲看似锦上添花的东西，实则经历了这十多年的磨合，对荒山诸士的功力有极大的增进作用，她的琴声甚至能对不太重的伤有疗愈作用。
“冷君言。”史桃桃说的时候面有得色。
夜雪此时虽想一剑将她砍死，可又考虑到她在谦池国的身份举重若轻，便还是犹豫了下，用一条白绫将她缚了。
“我父王和我王兄不会放过你们。”史桃桃咬牙切齿。
“他们能怎么不放过我们。”夜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
“我王兄是天风门上一任门主的儿子。”史桃桃说，“你们那些什么阵啊法啊，他通通都知道怎么破。”
夜雪笑了笑——幼稚小儿。她起身，往涣涣那儿走，只是边走脑子边百转千回，那洛意是永洵国的世子的堂弟，那么与鹤呢？他真就只是游荡在大陆上无所事事的剑客一名吗？
想不过来。夜雪回到曜凡身前，轻轻将涣涣挪到了自己的怀里，手不经意地摸到了她的裙子，觉着不妥，一抬手，竟发现是鲜血。那血色倒不浓不鲜，就是一直渗出来，如同她脖子那一处。她未生育过，不知女子会在怎样的情况下会出现这问题，心中不由慌乱。她抬头往皇宫遗址望去，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出来，涣涣这样下去，必然得不到一个好结果，夜雪头一次感到毫无思绪。
那一头，先进去了的多娘和沛轩，在漆黑中绕了几圈，多娘忽然叫道：“阿尧！”她声音里带着哭腔，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双手着地爬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前。
沛轩还没看得真切，下意识去拉她，她哭着对沛轩说：“他死了，他死了……”
沛轩心中骇然：“胡说，你就看那么一眼，我这徒侄儿结实命大，他怎么会……”他突然停住了，因为多娘引了火，将离他们最近的一根灯柱点燃了。火光中，阿尧满面血污倒在他们前面，可皮肤苍白，好像被抽了筋似的。他哆哆嗦嗦地摸了他颈部的脉搏，又探了探鼻息。的确是死了。阿尧这模样，倒有几分像曜凡被人吸走了内功的样子。
多娘心中尚未熄灭的一丝希望在沛轩暗了的目光中彻底化为灰烬。她颤着手把他从头到脚摸了一次，恋恋不舍。她想起昨夜，还想起前些夜，再前些的日日夜夜的缠绵，鲜活的温度还在，他原本像个私人物品似的只属于她一人。可如今，他属于了黑夜和死亡。
沛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伸出手搂着她的肩膀，但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过于猴急，便还是放下手。
“他死了，”多娘流了满面的泪，“我们在一起吧。”
沛轩很讶异，随即愤怒：“我侄儿尸骨未寒，你就红杏出墙……”
“我有了他的孩儿。我原本想着明天就告诉他。”多娘的手冰冷，“涣涣曾经说，我这个月肯定会有孩子。当我发现的时候，真是觉得这世界最美好的事情都来了。他对我好，你我之间也不再尴尬相处，这样美好的生活神仙也会羡慕吧……”她捂着脸，哭得难以自抑。
沛轩终于还是抬起了手，将她搂紧了，他一时判断不出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念头，但事情他是义不容辞地应下了：“好，好，孩子我帮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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