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秋彤可以说是全身心投入学习中了。学院有个交换生计划，招下一年大三学生去新加坡做一个方言的课题，秋彤很想努力一下。
这日方言学的教授叫了她课后留下，同她讨论了一阵课程作业，教授觉得她的某个论点很有意思。
小菲等了一会儿，手机就响了，王子柯就俩字：出来。她回头看了看秋彤，便握着手机出去了。
天气还有些凉，子柯穿着一件衬衣，虽是长袖，却贴身，将那肌肉的线条勾勒得很恰好。小菲错开了眼。
“还没下课？”子柯看了看教室里头。小菲摇摇头，指指秋彤的背影。
“下午有课吗？”其实他早就拿到了小菲的课程表，这就是明知故问。“下午出去喝个咖啡吧。”
“你可以在微信里跟我说。”小菲笑笑，“又不是八九十年代的大学校园。”
“我这不是表达一下我的诚意嘛。”子柯难得露出羞涩的一笑。
小菲却有些起鸡皮疙瘩，皱着眉瞪着他。
子柯瞬间就软了，低了声音对她诚恳地说：“过去的那个学期过得很混乱，我和陈邵知都是这样……”
小菲打断他：“陈邵知又怎么了？”
子柯停了停：“没什么，他最近谈了个师妹。但我看他也不是很开心。她呢？”他朝秋彤努努嘴。
“她那个男朋友一直没跟她摊牌。也没联络她。快两个月了。”小菲叹口气，倚着走廊的栏杆望向楼下，“秋儿想申请去新加坡。”
“去年陈邵知也有申请，而且申请上了。”子柯没说完，小菲就知道结果了，他肯定是因为秋彤的缘故没去。“赵秋彤那个男朋友？哼，也就那样吧，还男朋友。她配不上陈邵知。”
“一直没听陈师兄说。”小菲知道理亏在她们。
“他也不是十分想去，放弃了就跑到学院说一声就完了。那时想着泡妞要紧。”
小菲转过身，正色道：“王子柯，我以为你有什么小道消息要告诉我。”
“嗯，没有。”子柯凑近了她耳朵，“俞向征跟那个茶茶有一腿。”这个并不让小菲觉得意外，可是她听了心里还是很膈应。“那个阿树阿杈的自以为保护得他很好，那个圈子诱惑那么大，赵秋彤跟他认识的时候正是他刚下水的时候……嗯，反正就不是时候吧。”
“菲菲，我可以走了。你是不是要和王师兄吃饭去？”秋彤从教室探出头来。
小菲想和她说些什么，可是子柯一把拉住她：“不是时候，你自己理清一下头绪，找机会提点她一下吧。”她垂下眼，随即抬头：“抱歉啊秋儿，王子柯突然找我有点事，今天陪不了你了。”
秋彤笑着说：“没事儿的，你们好好吃，反正下午没课，我回家一趟看看我爸。”
也不等下午了，秋彤回宿舍放了书，出了校门，就打了车回家了。回到家，看见爸爸精神挺好，只是眉头有些不展。姑姑走出来，用围裙揉了揉手背：“彤彤，锅里还有中午剩下的饭，姑给你做个蛋炒饭吧。”秋彤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姑。
“爸，怎么了？跟我妈吵架啦？”秋彤拿起茶壶，给她爸倒了杯热茶，是新制的单枞，颜色清冽，味道芬芳。
“没事儿。”爸爸接过杯子，笑了起来，看见女儿，他的心里总是很熨畅。
秋彤长得挺像长相铿锵的爸爸，因此有个美人妈妈也无法挽回她相貌的平庸。幸好她也算是书香之家，将她培养得气质温婉，仍是小家碧玉一枚。
“小秋儿，你要不要去美白一下？”爸爸盯着女儿看了一阵，突然扑哧出来。
“爸爸——”秋彤故意拖长了声音对他嗔道，“我又没有男朋友，现在一心只想学习呢。”
“我听你妈说你有一个？”
秋彤的心沉了一沉，强笑道：“没了没了，分手了。我们学校有个去新加坡交流的项目，我想试试。”
“去吧！”爸爸想都不想，手一挥，“要是读得好在新加坡待下去也挺不错的，离得也不远，文化也相近。”
“还没最后决定呢。”秋彤接过姑姑端来的蛋炒饭，就在茶几前扒拉起来，“爸爸，你受伤这个事情调查得怎样了？”
“嗯……”爸爸欲言又止。
“能说的就告诉我，不能说的就不要说。”秋彤真挚地看着她爸，“爸，我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肝胆俱裂的滋味。”
爸爸听了，手抖了抖，抬起来刮了一下女儿的小鼻子，便再也无话说了。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老处长刚才给他来的电话，老处长也没含糊，就是告诉他白鲶堂已是强弩之末，他们要忍忍，等着一锅端了他们，云云。
姑姑没闲着，从厨房里端了几个小蛋糕出来，说是刚烤的。父女就着茶和糕点坐了一个下午。爸爸讲了一些秋彤小时候的事情，二人很是开心。
“小秋儿，平常爸爸工作挺忙，这次也是因祸得福，在家好好陪了你们一段时间。你不是说下学期要当文学社社长吗？跟去新加坡那事儿有点冲突了。”
姑姑总算收拾好了，走出来插了一嘴：“当然还是去新加坡重要啊。姑姑上回听你说你们那个文学社就几个人，有一个还是前男友，有啥意思。”
爸爸的剑眉横飞了起来，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前男友”三个字。
“姑给你介绍一个。”姑姑摘了围裙，坐到沙发上，就摸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得了得了，说风就是雨的。”爸爸挥挥手。
“哥，我这不是想起来嘛，我同学有个儿子就在彤彤他们学校念书，比彤彤大一年，照应照应也好。”姑姑边说话也没闲着，打了几个字，索性就按着手机凑到嘴边，发起语音来。
秋彤无奈地看着皮肤光滑的姑姑在手机里忙得不亦乐乎。
“你姑就是有钱闲的。”爸爸晃晃手指。
姑父是个生意人，姑姑家的儿子，秋彤的表弟又出国念书去了，一年回来不了几次，她自然成了个富贵闲人。所幸姑姑从小就和自己这个大哥亲得不得了，当年出嫁也都是抱着自己的哥哥万般不舍，如今有了事，总要有个担当。
秋彤笑了笑，拿起姑姑做的海绵蛋糕送进嘴里。这蛋糕做得真的好，入口软绵绵的，带着一股柠檬清香。“姑，您下了柠檬吗？”
姑姑放下手机，点点头：“昨天从环球超市买回来的大柠檬，你别说，真的一分钱一分货呢。”
听到“环球”二字，秋彤的脸几乎要垮下去，她调整了一下表情，佯装十分有兴趣地看着姑姑。
“我还在超市里撞见了你那个偶像，那个大树组合。我儿子跟我说了好几次，说姐姐喜欢。”姑姑的手机又响了，边看边聊天，后头的话就有些心不在焉了，“那几个小年轻一人搂着一个姑娘，其实一开始我也不认得，就是结账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什么的……哎，秋儿，我这个语音消息怎么听不到？”
秋彤接过姑姑的手机，可是心却崩了一块儿。她帮姑姑把音量调大，手却冰冷了下来。为了取暖，她有时拿起茶杯，有时又把手插到头发里抖了抖。
爸爸注意到了她的不妥，便投去询问的目光：“秋儿，你怎么了？听到偶像谈恋爱不高兴？别太投入了。”他不大赞成追星，但是他也见过女儿书柜里印刷粗劣的某宝淘回来的写真，后头写着“大树后援会周边”的字样。
“没。”秋彤迅速打断她爸，“姑，那你怎么没上去给我要签名啊？”
“我是用你姑父的卡去的环球超市，那儿可都是会员制入场的，会员协议里头写了不得与其他顾客发生近距离接触与摩擦。”姑姑说，“你知道，环球大厦那儿出入的人都是些什么艺人啊娱乐圈老板什么的，要点什么隐私的。”
“所有的都搂着吗？”秋彤凝了凝神。
“一个是树，一个是根，一个是枝，一个是叶。”姑姑望着天花板数了数，“然后每人牵着一个姑娘，挺乐呵。”
秋彤本想上网把最近小枝和茶茶的绯闻照片调出来问问姑姑，可是又一想这没多大意思。她低头，脑子里一团白雾渐渐地散去，重新清明起来的神思让她瞬间有了大义凛然的心酸感。
“来了来了。”姑姑拍拍秋彤，“我同学把她儿子的手机号码发过来了，说是手机号码就是微信账号，让你们互相加一下。”
秋彤的手机果然也响了，她低头，复制了那串数字，黏贴在“添加朋友”的方框里，一搜索，就哭笑不得起来。“姑，这个师兄我认识呀，学音乐的对不对？”她对着姑姑晃了晃手机，“李研飞嘛，我们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就是找他帮忙排练的。”
姑姑一脸欣喜：“那更好呀，今后多培养培养感情。”
“他喜欢我们另一个师姐。”秋彤又拿起一个小蛋糕，“不过那个师姐出国了，而且怀孕了。”
“啊？不会是他的……”姑姑合不拢嘴，如今的大学生也挺忙的。
“不是啊，就是暗恋啊，那个师姐早就有男朋友了，是那个男朋友的。噢，现在叫未婚夫吧。”
姑姑放下心来：“甭管啥，这个男孩子长得挺帅的，家境也好。而且啊，我这同学脾气也好，以后是个好婆婆。哎，彤彤，你别吃太多，长得太胖把眼睛都挤没了怎么办！”
秋彤拿着手机，给李研飞发了一条微信：“李大哥，我姑姑和你妈妈要撮合我俩。”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附在后头。
李研飞一直没回应，大概是上课去了。
秋彤打算吃完晚饭才回学校。她爸下午去睡回笼觉，姑姑要上街，她便回了房间。房间里的东西似乎蒙了一点薄尘，因着她房间的窗口对了马路，即使天天收拾也容易有灰。真如人的心，一旦蒙了层灰，便觉着浑身发痒，非得用大水淋漓过方得舒服。
秋彤看着微信里“俞向征”的名字，忽然手指就重重按了下去。
小枝很快就接了，却在“喂”了一声之后不再说话。
“分手吧。”秋彤说，“你的新闻我都看了。”
“好。”小枝低低地说。
秋彤的眼睛开始发涨。
“我的生活真真假假，不适合你。”小枝这话权当解释了，“对不起。”
秋彤不回答，也不等他再说，便挂断了电话，然后点了删除。删除之后心里又后悔起来，拼命去找回收方式。可是删除姓名这个操作历来是默认了用户的狠心的。她找了半天没找到，终于把手机往地上狠狠一扔，然后转身倒在床上，压抑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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