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读《秋天的怀念》

《秋天的怀念》是作家史铁生写的怀念母亲的散文，文章不长，通篇没有去一句赞颂母亲的操劳啊、伟大啊，但读来却几度哽咽，最终潸然泪下。也可能，是读文思己，感触太深吧。

开篇第一句就是：“双腿瘫痪以来，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作家没有丝毫避讳自己那时的状态，非常真实，可信。最近十几年来，我也常常生病，常常为病所累，仅仅是生病后的痛楚，难以下床，难以入睡，或者因全脸肿胀难以出门，就让人心浮气躁，更何况，中医自古就有相应的理论，人的身体某些病症也会导致肝火上炎易怒。

人在烦躁易怒的时候会干些什么呢，作家说“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是啊，因为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别说象鸟儿那样飞翔，别说象正常人那样走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这一句描述不仅真实，更充满了代入感，一下子令人懂得这种无名之火火从何来。

每当这时，作家的母亲“就悄悄地躲起来”。一个“躲”字，将一位母亲的胆怯、愁绪，表达的淋漓尽致。一位母亲，却要害怕到躲起来，不是害怕他的儿子发火失控，也不是害怕儿子对自己发疯，而是害怕自己的出现刺激儿子敏感的神经，让儿子更加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废人，不能为母亲分忧，让儿子的火更加消不下去更加伤害身体。

母亲没有任何办法，既不能如马良画一双翅膀送给儿子，又不是神医华佗在世妙手回春，母亲已经用了所有能用的一切，但依然无法改变儿子彻底瘫痪的事实。面对才华横溢、风华正茂，从巅峰骤然摔落谷底，且绝然再也看不到希望的儿子，母亲自己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唯有躲起来，躲过这一阵疾风暴雨。

“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是了，母亲是躲起来偷偷抹泪的。怕让儿子更伤心，只能躲起来偷偷地抹泪。

当母亲提议去北海看花的时候，“我”狠命捶打着这两条可怜的双腿，喊着：“我可活什么劲儿！”这正是一个濒临绝望的人的绝望的呐喊啊，连活下去都不愿意了。然而，我又是羡慕作家的，他还可以对着母亲喊出他的绝望！因为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母亲是可以信任的，无论怎样的情绪，母亲都是可以包容的，这是多么幸福啊。

这世上有多少人，绝望的时刻，根本没有倾诉的对象，只能在内心无声地呐喊，将所有的痛苦与眼泪，所有的狂风暴雨，都湮灭在自己的已经被失落，痛苦，了无希望填的满满的心里。

母亲扑过去抓住了儿子的手，忍着哭声说：“咱娘儿俩一块儿，好好儿活......” 读到这里，抄到这里，一个绝望、痛苦、又任性的儿子，一位慈爱、宽容、又无法可想、无计可施，泪不敢流、苦无处说的母亲，已经跃然纸上。

可儿子不知道的是，那时候母亲的肝病，已经到了整宿整宿睡不了觉。

那天，儿子又一如往常在屋子里呆呆看树叶的时候，“母亲进来了，挡在窗前”。一个“挡”字，说明母亲的细腻，她一定常常偷偷观察儿子的一举一动，当儿子呆呆看着大雁北归，当儿子呆呆望着树叶飘落，她一定也在呆呆看着儿子，一定也在感同身受，不，是更痛，恨不能代替儿子瘫痪，恨不能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痛苦都转到自己身上。所以她一进门，就装作无意，挡在了窗前。

母亲再次提议去北海看花，脸上现出央求般的神色。一位母亲，已经无计可施，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这样消沉下去、这样萎靡下去，只好一百遍一千遍重复地请求，央求，希望能带儿子出去散散心。此时此刻的母亲，是多么卑微啊，不是求儿子给自己什么回报，而是用卑微的姿态，祈求儿子能对自己好点。

为人子女的，估计都不太能感受，恐怕反而见不得父母在自己面前这样一副嘴脸吧？但是为人父母的，应该都能体会这样的心情，当你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打击，受到挫折，一蹶不振，痛苦煎熬的时候，每一个父母，比孩子还难过，比孩子还焦心，比孩子还痛。既担心孩子会不会伤的太重，又担心孩子能不能想通，还担心孩子会不会从此沉沦，既不敢去责备，也不敢去打扰，怕说多了孩子烦，说重了孩子承受不了。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啊，反反复复，兜兜转转，也还是在自己心里来回。

那天，儿子答应了母亲：“好吧，就明天。”母亲高兴得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这不是像极了我们在儿女面前的举动吗？因为儿女一点点的懂事、体谅，就高兴得举止失措。我仿佛透过书页，看到了母亲脸上舒展开的笑意，和大大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然而，“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母亲被抬进了医院，甚至没有机会跟自己最放不下的儿子说一句话。儿子只从“别人”那里听说，母亲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未成年的女儿......”

读到这里，再也无法控制，泪盈于睫。

作家只是用最平实的语言，最质朴的文字，如实地、不偏不倚地记录了和母亲日常的对话、举动，但这份深沉的母爱，全都从字里行间，从点滴对话，汩汩流淌。全篇没有丝毫评价、议论、感慨、总结。只是记述；也完全没有大段大段对人或物或景色的描写，几乎就是以对话主导，辅以人物的神态、动作，而这些描写没有一个词多余。就连少有的几句对景物的描写，也都完全吻合人物的心情。

这就是经典。是文字表述的经典，感情描写的经典。看不到任何刻意的痕迹，仿佛流水般，轻轻讲述，娓娓道来，却令人伤怀不已，泪湿沾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