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小学四年级,换了一个班主任。
那时候女孩子很喜欢玩芭比娃娃,她父母是普通工人,没有特别宠爱,也没特别严厉,也给她买了一个“市场同款”的芭比娃娃。
她邻居阿姨曾经在制衣厂工作,看着她喜欢的新玩具,主动拿了一些布碎给芭比娃娃制作了很多不同款式的衣服。
她没有贪慕虚荣地要父母给娃娃买市面上装扮的衣服,而是踏踏实实地跟着邻居阿姨用衣车,一件一件地缝制给娃娃的衣服。跟同学的娃娃比起来,这些稍显朴素的衣服更像真实的人们。
快到期中考试,她亲手给娃娃做的小衣裳,都已经有满满了两个抽屉,她暗暗地想,未来这我是不是可以做个时装设计师或者跟衣服有关的什么职业呢?
在这发呆的时刻,她错过了上课的预备铃,打第二次正式铃的时候,班主任已经来到课堂上,并且没收了她心爱的芭比娃娃。无声无色,没有要求她反省还是道歉,从此她与娃娃天隔一方。
她不敢跟父母说娃娃被没收的事,她觉得很无助,她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娃娃拿回来,她甚至没有哭。就这样回家把两抽屉娃娃衫全扔了。从此对这事绝口不提,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期中考试,她平时数学满分,这次考了59分,据说是第一个交的卷。平时父母和奶奶总会交待说不要急着交卷,做完要多检查。她把后面2道10题和1道20分题都空了,然后选了一个1分的填空题也空了,连橡皮擦的印都没有就是为了明摆着!
开家长会时,班主任当着其他家长面批评她妈妈,当然也没提过芭比娃娃的事。她妈妈回家把她俩反锁在房间,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故意拿59分。她赌着气,想不起来为什么,反正就是想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她妈妈越问越急,越急越闹出声音。她爸在客厅终于按耐不住,一脚踹开房门,一个巴掌正正打到她脸上,她左边眼角瞬间淤青了,左边犬齿也掉了一大半。
妈妈吓哭了冲去抱着爸爸,大声叫她赶紧认错,认什么错?我错在哪了?一时间呆住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妈妈拿着水煮鸡蛋剥开蛋黄,把她的银项链放进去,再用手帕包起来给她滚淤青的眼角,口中喃喃地说,下次考好一点,答应我,答应我…然后自己开始哭。
妈妈没有细问下去,她慢慢也忘了为什么。
五年级还是那个班主任。听说班主任离异,两个儿子,大的跟丈夫,小的跟她。小儿子比我们大一岁,跟她同级在,2班。她在4班。
她成了全校唯一不交作业的女同学,班主任住在校内,留堂的学生会到班主任家中做完罚抄的功课才能回家。
学校在招女篮进校队训练,她从一年级不做班长以后,一直都是体育委员。但申请进校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不批准。
这天,她跟几个男同学又被叫到班主任家里留堂,她看见班长父母提着月饼和水果来找班主任说说笑笑。几天后班长出现在女篮校队训练中。
年底学校招鼓号队成员,她三年级最后一批成了少先队员后,就一直申请。还是在留堂的时候,还是见到班长父母,拿着新月历和水果来拜见班主任。结果元旦后,班长就出现在每周升旗的鼓号队中。
眨眼马上要升六年级,级长安排了个尖子班,对外称中英数平均分要85分以上才能进去,她虽然经常不交作业,但是平均分一直都在90分上下,完全超出尖子班的底线。还是在留堂的时候,还是见到班长的父母,拿着棕子和水果来见班主任。可想而知,那位数学不及格,英语65,语文刚好85的班长进了尖子班。
六年级有个全国奥数比赛,和语文常识比赛,她的分数是校内唯一两项同时达标,她自己也不知道。早读课时,班主任私下把她拉出来,告诉她成绩过了海选,叫她代表学校参加市里二选,过了的话就是代表市里参加省的…她懵懵懂懂不知道要回答什么,班主任开始画大饼说什么恨铁不成钢,对她严厉就是为了她好之类巴拉巴拉…她去了!也没什么后续结果。她真的很想说,那你为什么不送那位精心培养在尖指班的班长去?
让她最受委屈的还不是上面这些事情。
四年级流行写信交笔友,她也从姑姑工作的地方交了一位年长一岁的姐姐做笔友,于是每周一信是少不了的。
劳动节前,泳池还没开放,她收到一封没贴邮票的信。班主任在课间时去教室把她叫到办公室,拿出信就叫她拆,还没等她把信拿出来,就一把抢过来,公然在办公室朗读:你不知道我是谁,我爱慕你已久,希望五一假期能约你一起游泳。不见不散。署名:无名氏。
班主任读完后指着她说不知廉耻,年纪轻轻就谈情说爱,以后是要做妓女的…说着说着就打了上课铃,班主任叫她先回教室,下面这节还是语文课。班主任在她进教室后,一开口就说,“现在的女孩子啊都不害羞,勾三搭四的,以后没出息,除了做妓女还能做什么。”
她的脸刷地红了,扒在桌上感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但她委屈啊,什么叫谈情说爱?她去谈了吗,那明明是无名氏暗恋她,勾哪个三搭哪个四了?她往谁抛媚眼了吗?那信中人不是清清楚楚说是她不认识他吗?
此事不久,她在课堂上跟同桌男同学聊天,内容是语文课本上的字句,聊到有趣的地方笑大声了。班主任指名道姓地叫她和男同学全名,然后说,“要说就回家床上说”。没错,那时她才小学。
又一次,她不聊天了,改写小字条,对像是过道那边的男生,内容是男生喜欢他的女同桌,被班主任看见了,强迫男生把所有纸条拿出来,男生怕伤害到女同桌,就把纸条都撕碎了。班主任见状,生气地指着她和男生叫“狗男女!”。她安慰自己在心里说,我生肖是属狗没错的哦。
她人生里仍然遇过很多老师,绝大部分是带着爱,至少还有尊重,甚至有些是得过且过只求完事。但是带来极其侮辱性的也只有这位班主任。我想她是幸运的,在小学的这三年没有把她教成扭曲人格,一定是因为她有家庭的爱吧。
成年后她有两次机会再见班主任,一是跟外婆早茶时,妈妈说班主任坐在隔壁大厅,问她要不要去打招呼,她说有什么好打招呼的,叫她来跟我道歉么?
第二次是同学聚会,大家说叫上班主任,她就直接退群不参加。有同学劝她别那么小气,都过了那么久记什么仇呢~她说未经别人难,莫劝别人善。
她也曾经找方法和自己和解,想为班主任找借口,找原因去原谅班主任,后来一位心理咨询者跟她说,不是每一次道歉都能换来原谅,也许她能过好当下,也不必纠结失去的时装设计师、音乐家、女子职业篮球、学者、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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