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会吃

我有时买点新鲜菜蔬，青蛤、海蛎子、鳝鱼、冬笋、木耳菜，他总要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我告诉他是什么，他摇摇头：“没吃过，南方人会吃。”他是不会想到吃这样的东西的。他不种花，不养鸟，也很少遛弯儿。他的活动范围很小，除了上粮店买面，上副食店买酱，很少出门。——汪曾祺《我见过一个活庄子》

有几年我们在廊坊住，院子里有一条林荫大道，一到夏日，很多人都会在林荫道上纳凉休息。

住的小区旁边有集市，逢2、4、6赶集，几乎每隔一集，我和家属便要骑个自行车去采购。回来时，提着大包小包进门走林荫道。纳凉的叔叔阿姨都要凑过来看买什么好东西了。

“又买了鱼和肉？上次你们不刚买了吗？”

“这是什么菜？”

“这个怎么吃啊？可从没做过。”

最终都感叹着，你们南方人怎么要吃这么多菜？还是你们南方人会吃！

会吃，还要会做的人才行。南方也有不会做菜的年轻人，只好等周末跑父母家里打牙祭。我家属倒是个会做菜的人，也许是继承了她爸的好手艺。

老丈人曾在单位做大厨，靠着做菜的手艺，被领导相中，从农村进了县城，把一家老小都带到了城里，脱离了乡下人的身份。我俩结婚时也是老丈人做的婚宴，品类丰富，份量十足，吃者纷纷竖大拇指。老丈人把退休金都用到了吃上面，逢年过节或者大家庭谁过生日，他必定在家大搞伙食，儿女们带张嘴回去享受就行。儿女们曾体谅老父亲辛苦，建议去外面饭店吃，老丈人大为生气：外面有我做的干净卫生吗？有我做的好吃吗？你们是口袋里钱发痒了。

我父亲也是大厨，不过他算是半路出家。之前他做篾匠，每天早出晚归上门去给人家做篾活。靠着这门手艺，一直把我送进了大学。也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随着社会经济和科技的巨变，塑料制品横行，乡村篾业凋零。本以为可以靠着这篾匠这个职业过一辈子的父亲竟然失业了。失业后的父亲闲不下来去广东打了一年工，最后还是水土不服回了老家。回老家的父亲考虑着今后的道路，最终选择了跟本家一个做乡村大厨的爷爷学做菜。

记忆中父亲以前几乎没进过厨房，此番中道改业，佩服他的勇气和魄力，又想，在农村这个社会的底层，哪有什么勇气和魄力可言，只不过是想方设法养家糊口而已。几年下来，父亲竟然继承了本家爷爷的衣钵，先是包揽亲戚家各类喜事，后来渐渐发展到整个村子，二三十桌的饭菜不在话下，见他在土灶前锅铲挥舞，心生敬畏！

我这个南方人则厨艺不佳，只会做几个简单的菜，好在也能在家属不在家的时候自己想方设法填饱肚子。自己对物质享受方面要求不高，衣求蔽体食求裹腹，又害怕大腹便便，因此对吃不大讲究。每次打电话回家，家人总会叮嘱吃好，多吃点营养的东西。回答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处处营养过剩，吃好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担心了！

怀念过去的吃，怀念家庭聚餐，其实还是怀念亲人，怀念团聚。现在想吃父辈们做的菜，想听他们讲过去讲历史的机会太少，日子过一年少一年。

父母们给予孩子的太多，如今我们年轻一辈考虑到父母的时候还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