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赵魏合流
赵家被一分为五,按照晋国国君最新改良的爵位新制,这些赵家内部子嗣都与赵无恤一般同属子爵,只不过韩赵魏三家的家主是一等子爵,而内部这些新推恩封出来的大都是二等子爵。公孙骄虽然改良了周礼,却也是严格在周礼的框架里来做文章的,自己作为诸侯大公,又是北方霸主,子男一级的爵位本来就有分封的资格,只不过事后得向成周的天子知会一声,因此分封子男爵位并没有越制。按照新制晋国世家所拥有的子爵与男爵各分为三等,最高一等的子爵可拥有五座封邑,最低一级的三等男爵仅能食取半座城池的租税,世家子弟就封之后无故不得出界,而且各封地内的属臣人数与军队人数都有严格的规定,朝廷每年都会派人去各封国内刺探,若是不合体例便视为谋反。
虽然在现阶段公孙骄所颁布的推恩令根本做不到剥除各封君的治民权,可无疑这种不彻底的推恩分封受到的阻力是最小的,至少韩魏两家是乖乖地去执行了。新封君虽然此时可以同自家的家主所抗衡,可等到他们这一辈人都死后爵位承袭却是打了折扣的,所有得爵者只能降两级传子,也就是说只有一等男爵及其以上者才可以传给后代,再低一级的爵位自身死后封地便会被公室收回。
令赵无恤郁闷的是国君居然将赵家的封地分给了支脉邯郸氏和自己的外甥开疆,赵家东南部的邯郸城与平坦城两座大城都将非自己所有,现今自己能利用家主优势控制住的也只有代郡的赵嘉和晋阳的赵周二人,若不早早行动过个几年说不准连这二位为了保护自己的封地都可能同自己作对,因此邯郸敖和开疆就封之后他便密令幼弟赵嘉与侄子赵周拒绝去封国就任,以非暴力的姿态来对抗公室的恩封敕令。
斑驳的赵府大门,凄凉的院落,灯烛摇曳,影影绰绰,几个人儿在灯下窃窃私语,不晓得在说些什么。赵家密室向来绝密,原本只是家主的私室,屋内铺了厚厚三层毯子,四个烤火的铜盆烧得室内温暖如春,火星虽然不多,却四下飞舞,一老四少五人分宾主跪坐与席间。
“张先生,魏家主,国君无道,擅改礼制,我们万万不可坐以待毙啊!”赵无恤一副忧国忧民之态,极为痛心道。
“元帅大人,如今魏家被析离为十部,老夫如今哪里还是什么家主,只不过是个不得善终的老病之人罢了!”魏驹仿似已经老了十岁一般,斗志全无,只无奈道。
“魏老将军老骥伏枥,犹能上阵杀敌,何故暮气沉沉,作此颓废之态?”张孟谈身为赵家谋臣,必须得为自己的主公多拉一个盟友,而且他也自信有这种能力。
“垂暮之年,行将就木,列祖列宗传下的土地未能保全,若是再不爱惜羽毛,老夫怕死后会玷污了历代先祖的英名啊!”魏驹实在不想跟着这些年轻人再折腾了,国君虽然苛刻,可终究还给世家留下了一条退路,若是自己跟着赵家作乱,魏家封地不保那是小事,自己的先祖的功劳可都会被尽数抹煞,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自己不得不谨小慎微一些啊!
“魏老将军此言差矣,公孙骄不君在先,我等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不必愚忠于他,现今虽说我们两家被拆分为数部,可毕竟我们的话家族里那些子侄们还是听的,再者我赵家属臣新稚大夫手中尚有一万边军可调度,西边的秦国指望不上了,可东边的齐国却大有可为,而且齐侯已经答应助我们诛灭昏君了,只要我们奋力一搏,未尝没有成功的把握,魏老将军何必如楚囚对泣一般自怨自艾呢?”到了最后关头,赵无恤必须亮出自己手中的所有底牌,以求说动魏家家主。
“谁不晓得齐国国相田盘是个首鼠两端之人,他可是尽量谁都不想得罪,不然他也不会收留出公了,前番我韩赵魏三家说动他刺杀公孙骄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与智伯有世仇,再者他们田家想借着出公幼弟公子庆为自家谋取私利罢了,可元帅不要忘了田盘的长子田白与君上同质与成周,相交匪浅,如今公室崛起,依田盘的性子出兵的可能性恐怕微乎其微啊!”魏驹虽然与齐相田盘接触不多,但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是极为精准的。
“齐侯已经答应本帅了,现今田家虽然封邑大过公室,可毕竟其国内反对他的卿大夫不少,而且田盘的父亲已经弑杀了一任国君了,依他的性子决计是不敢违抗君命的,至少在名义上不敢,不过若是反对他的家族都被田家都消灭了就不好说了!”赵无恤毕竟与齐相田盘交往甚多,深知魏驹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即便有一丝希望他也要拼一把,赵家绝对不能在自己手里沦落下去,除非自己战死。
“魏家在灭智一役中为国立功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可令孙魏斯现今还被昏君软禁在宫中,公孙骄待魏家何其寡情,魏老将军莫非甘愿受昏君摆布?”张孟谈进一步耸然道,“既然魏家遵从君命是死,反抗昏君也不过是死,那魏老将军何必如此恭顺?”
“要是我赵家儿郎早就反了他娘的,魏家主何必受昏君这口鸟气。”赵嘉粗声粗气道。
“公室需要我们世家开疆拓土的时候一声令下祖祖辈辈多少儿郎丧命在疆场之上,可如今嫌我们封地过大便毫不留情,魏世伯不可对公室再心存幻想了!”赵周虽然体弱多病,可血液里仍然流淌着赵家那股子不屈不挠不服输的精神。
“此事还是容老夫再想一想吧,若能争取到韩家的支持自会更稳妥一些,赵魏两家起事还是难与公室匹敌。”经赵家人一提魏驹心中也觉得屈辱,国君死死不放自家长子,虽然此次分封斯儿也算有封地,可根本无法就国,这公室到底是作何打算,国君时时提防魏家这可是百年来难有的家耻啊,不过韩虎若能参与那就更好了。
“韩家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狗,当其弱小之时依附于我等世家门下得了多少好处?若不是先祖收留他韩家他们有可能出两任正卿么?可如今公室振兴了,国君大权独揽了韩家便摇身一变重新回到公室怀抱之中了,魏老将军可别忘了他韩家是出身于落魄公族,落魄公族也是公族,如果他们能从公室之中得到足够的好处自然会选择拱卫公室,列国无不如此,魏老将军万万不可将此事告知韩虎。”赵无恤对韩家这种墙头草作风实在是反感不已,此人看似有勇无谋可事实上每一个选择都是极为稳妥,以前跟着智伯攻打晋阳时他是最为卖力的,现在形势变了之后却渐渐疏远了世家,此等竖子不足以谋大事。
“魏家十部老夫有把握控制的也仅有七部,元帅大人何不联合邯郸敖同开疆二人,赵家悉数出动把握自会大些,邯郸和平坦城可都是东部重镇,若是倒向公室齐国的兵想进来只怕是还得费一番周折。”魏驹心道多一个人多一分力,赵家东部两座大城都无法控制那此次叛乱可真是兵行险招,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尚在两可之间。
“邯郸氏虽出于我赵氏,可在先父之时已别立五世,况且当年邯郸氏与范氏、中行氏二卿联合作乱,先父大义灭亲将那一支几乎屠戮殆尽,想说服他实在是难,开疆嘛是家姐之子,我自会让无瑕去劝劝,只是无瑕现今已是豫让将军之妻,我不敢保证她能听我的。”赵无恤实在是后悔自己将妹妹许配给了豫让,可自己的妹妹本就是个我行我素之人,想要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实在是难,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割据城池,背叛国家,实在是大罪,何况我晋国法令始祸者死,而大义名分却在国君一方,老夫一生力求稳妥,此次兵行险招还是有些不安。”魏驹以前在智赵两家之间摇摆不定,现今又在公室和世家之间权衡取舍,虽说其年岁渐老,暮气沉沉,可晋国诸卿内斗就是这般残酷,当年权倾朝野的三郤家族现今谁还能记得,其后人只能依附智伯而存活,之前威逼三卿的智氏家族如今沦落到靠一个养女在秦国扛着复仇大旗,这些血的教训让自己不得不谨慎,一旦自己选择错了整个家族将会葬送在自己手里。
“大义名分永远掌握在实权者手中,若是我们胜了我们便是正义的化身,齐桓公称霸之时大义便只在齐国手中,晋文公布武之时这名分便只有我晋国说了算。春秋无义战,列国之间如此,国内斗争也同样如此,若是公室讲求大义名分当初景公在下宫之难时为何只对赵家大宗大肆血洗,却独独放过了弑杀灵公的赵穿之子赵旃,而且还让他担任一军主将?当今的国君若是真想维护大义名分自然也就不会将邯郸城赐给赵穿一脉的邯郸敖了。可事实上公室是最不讲求大义名分的,他们看中的只是自身的利益,景公当年忌惮赵家势力太大只不过找个借口罢了,现在的国君同样只要能削弱世家便无所不用其极,因此才扶植邯郸一脉来与赵家大宗的我家主公抗衡,魏老将军若拘泥于大义名分,君臣之礼那昏君便会永远凌驾于世家之上了。”张孟谈到底是历史上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打动韩魏两家反水的谋臣策士,一席话说得在座诸位主子头称是。
“昏君无道,公室不义,救民与水火之中,世家之责也,事成之后元帅大人还是同老夫一道向天子陈明个中缘由,千万莫给世人留下口实,再者智伯都不敢行大逆不道之事,你我二人还是效仿智伯,将其流放即可。”魏驹心道赵家有张孟谈此等国士,不愁大事不成,不过还是不能将事做绝。
赵魏两家就在这么一间密室之中悄悄地合流了,室内的烛火渐渐熄了,油尽了自然会熄,铜盆里的火星却弥漫而起,大有冲破苍穹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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