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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谶纬之说”及其它(上)

“鬼神谶纬之说”及其它(上)

作者: 文心玉龙 | 来源:发表于2022-01-15 09:53 被阅读0次

    小时候,经常会耳闻目睹一些奇奇怪怪之事,既感神异,又觉怪诞。

    有一天,隔壁的四婶忽然无由来地抽起疯来。一个人躺在地上,就像被人挠着了某处“痒痒肉”,咯咯咯地狂笑个不停,怎么也停不下来。平时白晰文静且特别爱干净的四婶,怎么竟会躺在这污秽不堪的泥地上滚来滚去呢?况且笑得露出两排细白如糯米粒的牙齿,非但没有美感,反而显得诡异而又瘆人。

    其时,我的大姨叔齐昌正和我的父亲喝酒。喝到酒酣耳热之际,忽听隔壁不住地传来“令人爆鸡皮疙瘩”的笑声,实在是大煞风景。就像“鲁达饮酒时听到金翠莲的哭声”一样,齐昌姨叔不禁焦躁起来,幸而他还知道场合,知道是在我家里,没有把桌上的碟儿盏儿丢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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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终于没有耐住性子,站起身来大踏步走了出去。行至隔壁,两眼如两柄钢钩死死锚定四婶,一动不动,似乎在运气蓄势。过了足有三分钟之久,猛然间只听一声爆喝:“咄!”声如雷鸣,音波似有质有形的活物,震得衣袂都好像飘扬了起来。再看四婶,仿佛遭到什么重击,一下子口吐白沫,晕了过去。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四婶醒了过来,没事人似地竟自起身,走进了堂屋,只是看到自己浑身沾满泥土而羞红了脸庞。事后问起来,她竟什么也不记得了。

    齐昌姨叔是个风水先生,文革期间被誉之为“神汉”,和“巫婆”(香头奶奶)齐名,都属被打击的对象。要说他又多大本事,倒也没看出来。闲人们问起他的“神通”时,他总是讳莫高深,笑而不语。后来人们议论,四婶那情形应该是被“黄大仙”附体,迷失了本性。而齐昌姨叔那一声断喝,似乎像佛门的“狮子吼”,当头棒喝,震聋发聩,一下子惊走了“黄大仙”。但我想,齐昌姨叔的阴阳风水之说不是道家的术法吗,怎么还会佛门的神通呢?不是应该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么!神仙的世界,真是搞不懂!

    邻村的秃三爷本来并不秃,乌油油的一头黑发,足以在同龄人中自傲。然而一次偶然的变故却让他的头发掉得半根也无。

    有一次他从外地回家,行至泓南的乱葬坑时,已是夜半时分。天地黑得连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好在这条路他走了不知多少次了,闭着眼睛也不用担心迷路。走着走着,冥冥中突然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转头望过去,却又什么也看不见。待到回过头来,继续赶路时,仿佛还有人在叫他。如此三番五次,他似乎觉得周围的环境有点异样,原来很熟悉的道路变得越来越陌生起来,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头。他就像一头被蒙上眼睛的驴,绕着碾盘不知疲倦地周而复始地走着走着。也不知走了有多久,骤然听到一声鸡啼,他浑身一激凌,猛然醒过神来。借着已经朦胧的天光看去,原来他这后半夜一直是在绕着乱葬坑走“八卦”圈。感情自己真像一头蠢驴啊!

    这些当然都是秃三爷后来的自述,多少带有几分炫耀胆大的意味。但自那一夜以后,秃三爷的头发就不住地往下脱落,先是一根几根,后来是一绺几绺,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满头乌发竟掉个精光,连一点发茬都不剩,光溜溜地像个鸡蛋。其间,什么何首乌膏、生发宝等各类民间偏方也用了不少,但都不顶用。弄得爱美的秃三爷只好一年四季头上都罩着顶帽子,夏天太阳帽,秋天鸭舌帽,冬天“三块瓦”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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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昉大姑爷是当地公认的博学之人,有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尤以鬼故事居多,人称“移动小聊斋”。他点评说,乱葬坑被人丢弃了太多的死猫死狗甚至死婴,积聚了大量的阴气,天长日久就幻化成了冤魂,晚上就会出来迷惑人。本来男人是至阳之物,走夜路时双肩上自然会亮起两盏明灯,让鬼魅精怪等邪物不敢接近。秃三听见有人(其实是鬼魅幻化人声)叫他,一转头,等于自己把灯给吹熄了。因此阴气入体,从而堕入冤魂的迷阵。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鬼打墙”,而阴气入体导致脱发,这就是俗称的“鬼剃头”了。幸而鸡叫得早,否则再过一两个时辰走不出迷阵,就会精疲力竭而死。

    从那以后,我在晚上走夜路的时候,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绝不敢回头,生怕把肩膀上的明灯给吹熄了。即便是许多人晚上一起去看电影,也始终保持着眼望前方目不斜视的良好习惯。鬼神之事,来无影去无踪,人多就管有用么!

    人在小时候都是怕鬼的,其实年长了也害怕。因为那是一种不可捉摸、无可名状的东西,是超自然的、不可以人力拒之的怪物,而且很显然,与人是处于敌对阵营的。然而,越是让人害怕的东西,越是让人禁不住想去了解它。比如鸦片烟,谁都知道它不是个好东西,不是还有大量的人飞蛾扑火、趋之若鹜么!所以越是畏惧鬼神,越是喜欢听人讲鬼故事,即便是听得背上汗毛直竖,却仍然乐此不疲。因此,成昉大姑爷是最受我们小孩子欢迎的人。一度时期,我们甚至认为他有“驱神役鬼”的能力。

    当时,正是“祖国山河一片红”的年代,搞封建迷信那是绝对禁止的。很多土地庙、城隍庙、龙王庙、尼姑庵等都被“破四旧”的红卫兵砸掉了或烧掉了。按理说,测字算命、卜卦望气等封建迷信活动应该销声匿迹了吧,都被列入牛鬼蛇神进行严打了。可是不然,这东西就像荒原上的野草,虽被烧了一茬又一茬,可是只要有一点阳光雨露,于不经意间它们又偷偷摸摸地冒出头来。

    每至集镇上逢集,在背街小巷处、在偏僻的小树林里、还有一些不为人注意的地方,总会看到有一两个装束古怪、神情诡秘的人在窃窃私语。看到有人过来了,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话,双双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你。等你一走,双方的脑袋便又亲密地凑到了一起,搞得就像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

    成昉大姑爷绝对是个懂行的人,说不定还和这些人是同道。他讲起这类东西一套一套的,让人听得瞠目结舌,便不由自主地把他归入“高人”一列。他说,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测字、看相、批八字等诸如此类的,都是一些小术;而像紫微斗数、梅花心易、太乙、六壬、奇门等才是高级术数。至于姜太公的《万年歌》、诸葛亮的《马前课》、袁天罡李淳风的《推背图》、刘伯温的《烧饼歌》则是参天地之造化,有鬼神末测之功的神术。这些现在早已没人懂了,仅仅存在于神话传说中了。

    江湖中的职业术士走街串巷游走不休,乡下的平头百姓对鬼神之道也笃信不疑,而且纷纷把理论付诸于行动。比如某家的婴儿夜啼,第二天这家人就会请人用黄纸写下:“天黄地绿,小儿夜哭,君子一念,睡到日出”;或者写下:“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百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把它张贴在十字路口的树上或墙上,让过路人念颂,积聚愿力。据说还颇为灵验,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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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叫魂”。谁家的孩子如果突然间由活蹦乱跳变得痴痴迷迷,民间的“大神”便会认为是这孩子的魂丢了,需要叫魂。于是便在晚上九、十点钟时分,孩子的母亲便会点燃一盏防风的煤油灯,来到孩子经常玩耍的地方。一手端着灯画圈圈,一手牵着孩子的手,用一种低沉苍凉的声音叫唤着:“三毛子(或二狗子),在哪玩回家来吧。”如此反复数次方休。远处的黑暗中似乎真隐藏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或鬼物在驱动着促成此事,无形中使得仪式变得神圣肃穆起来。据大多数人反馈的消息,第二天孩子的症状均有所缓解,或者干脆又龙精虎猛蹦蹦跳跳起来。

    由于这些仪式简便易行,而且有“立竿见影”之效,所以几乎所有的农家人都实践过。小孩有个头疼脑热,只要不是很严重,基本上都照此办理,根本就不用去医院。至于家家户户中堂的条几上供上祖宗的牌位和遗像,逢年过节必焚香跪拜,祈求先人保祐后代幸福安康,那则是各家各户的标配,不过是延续几千年来圣人所倡导的祭祀的传统罢了。

    看来,破除物理上鬼神容易,把那些泥塑木雕砸烂了便是;然而,要想人从思想上发生转变,破除人心理上的鬼神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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