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老牛再一次被自己的咳嗽弄醒了。胸腔里仿佛塞了一团棉絮,恨不得把肚肠咳出来才算。人老不饶人,一场感冒差点要了老命。
冬天的夜,冷得像檐下的铁。老牛披上冰凉的棉袄,哆嗦着够过炕桌上的暖瓶,将剩下半碗水倒出来喝了。这壶水还是前邻的二哥昨天送来的,已经不太热了,但这口温温的水,仍是这冬夜里唯一的暖意。
老牛到年就要七十岁了,孤身一人过了大半辈子。大半辈子,都在为老了做准备。
老牛又矮又瘦,右腿有一点跛。据说是因为小时候发烧打屁股针,村里的赤脚医生不小心打在了坐股神经上。于是,本来好腿好脚的,烧退了,却不幸变成了跛子。
老牛兄妹三人,大哥去世早,撇下寡嫂和未成年的侄子。那时,妹妹已经出嫁,老娘常年卧病在床。侍奉老娘的任务,就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家里本来就穷,老娘常年吃药,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腿跛。所以,老牛一直没能娶上媳妇。
老牛成家无望,就把侄子当成儿子待,帮扶着寡嫂给侄子盖了房、娶了媳妇。
等到他把老娘侍候到入土为安,已经四十多岁的老牛就出来打工了。
老牛给城里某大型企业的单位宿舍看大门,一看就是十几年。老牛为人诚恳、实在,做事认真、负责,又几乎以小区为家,谁家有几口人,常来走动的亲戚、朋友有几家,谁家的汽车什么牌号,他都一清二楚,陌生人不登记很少有机会能混进大门,小区里也从没发生过盗窃事件。
小区里的孩子们在大门口玩,只要是老牛值班,就尽管放心,老牛会搬个凳子坐在大门口,时刻关注着孩子们的安全。
老牛所在的小区年年被集团物业公司评为“安全文明院”,老牛在小区里的口碑和人缘也一直很好。小区的门卫,是一个套间,外间是值班室,里间就是老牛十几年来的栖身地。逢年过节,老牛值班时,小区里有人给他送饺子,有人给他送鸡,送鱼。
五十来岁时,老牛也动过心思找个伴儿。小区里的大妈们给老刘介绍了一个寡妇,比他小七八岁,还带着一个十几岁双耳失聪的儿子。
双方处了一段时间,觉得不错。老牛就把女方带回家去相宅子,顺便给家里人见见。结果,侄子、侄媳妇摔盆子打碗,没给女方一点儿好脸色。最终,本来八九不离十的亲事,也吹了。
他心里清楚,侄子和侄媳妇不希望他找老伴,尤其是对方还带着一个残疾儿子。有了这个孩子,他的负担会加重,不但以后顾不了侄子的日子,而且将来他的房子和积蓄也再没有侄子的份。
老牛心里虽然很郁闷,但是面上却不敢恼侄子、侄媳妇。每次回家时,他依然会去超市里买一些自己从来都舍不得吃的奇巧吃食,带回去哄侄子家的小孙子。即使如此,侄媳妇也难得留他吃顿好饭。
小区的门卫实行三班倒,老牛一个人顶两个人的班,上十六个小时可以休息八个小时。前几年,老牛还种着家里的一亩多口粮地。
下了班,他就骑电动车十几里地,急匆匆地赶回家忙活着种地。有一次,路上遇到暴雨,老牛狠狠地摔了一跤,跛腿更瘸了,连地也种不了了。
按村里的行情,地要是租给别人种,一亩每年至少也得四、五百元。侄子说替他种,老牛也就答应了。可是,侄子种着他的地,却一粒粮食、一分钱也不给他。
老牛不回家种地了,回家住的次数就少了。侄媳妇就开始撺掇着丈夫三番五次地找老牛,商量着跟他的房子换着住。只因为老牛的房子刚刚翻盖了不久,院子大,车辆进出方便。
老牛虽然不愿意换,但一想到自己无儿无女,这房子早晚也是侄子的,左思右想,最终忍痛割爱和侄子换了房。
老牛不敢开罪侄子一家,最担心将来老了躺在炕上的时候,连口凉水也没人端给自己。
有人就劝他,侄子不孝顺,大不了不指望他,自己攒点钱,将来老了去住养老院。老牛无奈地说,叶落归根,早晚树叶也得落在树根下。就是住养老院,死后也总得有人埋吧!现在行下春风,到时候多少总会下点雨吧!
老牛五十五岁时,小区换了物业公司,老牛因为年龄偏大,腿又有残疾,就被辞退了。老牛干了十几年,虽然口碑好,但一直是临时工,物业公司也没给他交过社保。
失了业的老牛,想到自己既没有能力再去种地,又没有别的经济来源,侄子又指望不上。只靠那点微薄的积蓄,坐吃山空,只能活到哪天算哪天了!一想到这儿,老牛心情就很灰,情绪一度非常低落。
他从不算太老时就揪心一件事,老了怎么办。
没想到,回家后,村里了解他的情况后,给他申请了低保。六十岁以后,每月还能领到的一百多元的养老钱。有了这几百元的固定收入,老牛心里多少有了点底。
老牛虽然对老后的日子,尤其是生活不能自理后的生活不敢想象,但自从陆续领上国家给的“钱”,又觉得日子多了些底气和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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