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明天是母亲去世三年满孝的日子。三年了，今天再次回到故乡的小镇，原定下午三点的航班一直延到晚上六点才登机，八点钟飞机降落在襄阳牛集机场，初夏时节，天空飘着蒙蒙细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再次踏上故乡熟悉的土地，时间真是个残忍的机器，我们和母亲别离已经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但时间更像妈妈曾经温柔的手，已抚平我们昨日的种种伤痛。

        想起母亲在世时，每次回家，总要仔细打扮一番，平日不敢显露的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在回家那天必定是全副武装上场。母亲珠光宝气的衣锦还乡，那种兴奋和期待溢于言表，我们知道，即使儿女都在深圳，即使是和儿子一起住，故乡的老屋才是她心底唯一的家。

        一小时多的车程，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发展中的故乡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快到家时，我们竟然找错了门口，经仔细辨认，以前上下两层的老屋地基上已经直立起一栋宏伟的五层高的楼房。车停稳，比我们提早回家的二哥二嫂迎上来，随侄儿从一楼气喘吁吁爬到五楼，打开所有的开关，房间顿时金碧辉煌，现代的设计，豪华的装修，我一层楼一层楼的参观，陌生的地形，让人像进入迷宫一样的晕头转向，曾经熟悉的家，现在却是完全陌生的感觉。没有亲切、只有疏离，曾经那个熟悉的一楼小院没有了，还有院里葡萄藤下的角落里再也找不到父亲的影子，母亲气息，高大上的洋楼，家越来越远了。

         姑父来了，小妈也在，我，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我们在三楼现代大理石转式餐桌边坐下，圆桌会议开起来，没有母亲的家，气氛也很融洽，我们聊到的唯一和母亲有关的话题，是她的墓碑有没有弄好。或许这就是婆婆说的 旧人越走越远，新人越走越近。

       想起三年前的今日，经过三个月病痛折磨的母亲已神智不清，我们轮流守夜，那夜，我悄悄在母亲耳边说出了我在她清醒时难以启齿的三个字，当时那种彻骨的痛还历历在目，而今只剩叹息母亲没能住上这漂亮大房子的遗憾。圆桌上的俏皮话还在继续，印证着子女对父母的爱远不及父母对子女爱的十分之一。

         夜深了，后窗外蛙声一片，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还有意识中有点陌生的自己，头脑里响起熟悉的旋律：夏季回故乡来看你，回忆是唯一的行李，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就当你从来不曾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