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我喜欢爬树,一口气爬到树顶。那种杉树,成片成片地种在一起,我从树底爬到差不多树顶,踩在枝桠上面掏鸟蛋。一上一下,手腕上被刺扎得密密麻麻的孔。林里有墓碑,我曾经看过一个墓碑,是残缺不全的,上面写着“皇”这样的字眼。回家就和大人念叨,我看到一个墓,有可能是皇上的。
我还喜欢去河里玩,去捞那种小小的河蚌,放清水一煮,汤美得很。我们在河里捞,水会没过大腿,双脚踩在水里,也不怕底下会有虫。我们时常会遇见水蛇,有时候它在离我们两米远的地方游泳,我们便招呼小伙伴:看,有水蛇。
我甚至喜欢到山上去,有一座笔直的山,我们管它叫90度山,从山顶望下去,丝毫不逊色于悬崖。山上有蓄水池,池里面偶尔有水蛇,我曾经在同一个水池,一个人用棍子打死过三条蛇。
高中,我的鼻子有鼻炎,独自到县医院看病,医生跟我说,孩子,你这鼻子需要做手术。我拿了药,并没有很担心惊恐,没有想着什么时候手术,也没有幻想手术会有多疼。
看到这些,你可能会说,这个小孩胆真大,不怕高,不怕疼,不怕疾病,将来一定有勇气。可是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怕高。我坐过过山车,坐过海盗船,坐过大摆锤,我就坐过这三样刺激的项目。我觉得最好玩的不是这几个,而是旋转木马,因为它安全,稳固,给我带来安全感。我坐在大摆锤上最高点的时候,全身发软,往下掉的瞬间,我感觉我的生命坠落到了极点。
我怕疼,非常怕。毕业后我做了一场小小的手术,前一个进手术室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出来后,笑着跟我说,别怕,一点都不疼。然而,我感觉她跟我开了个玩笑,当麻醉针刺进皮肤的瞬间,我的眼泪瞬间爆发了出来。一针,两针,三针…针针刺进心里。后来我听到排在我后面的女生说,她听见了我的哭声,整个楼层都能听到。至此,我对生孩子这件事陷入惊恐。
我怕经济危机。疫情来临的时候,我在家里呆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我没有出过一次门,一次都没有。没出门,就意味着我没有进行任何实体消费和线上网店消费。我不是不想,是不敢,对于一个存款四位数的人来说,两个月甚至不知道几个月没有工资,是一件深深压在心里不能呼吸的坎。我想起上次我被网络骗子,骗光卡里所有钱的时候,也没有现在忧愁。
连卖菜的摊贩,到附近来卖东西,我的胃在呼唤我,我的手却不敢伸出来。望着同村的低保户提着一袋袋水果往家里跑,我心想,我这日子过得真是连低保都不如啊。
看到这里,你也许又会说,真是个胆小鬼。我怕高,怕疼,怕病,怕穷,可是又有几个人什么都不怕呢?世上有几个人真不怕高,真不怕疼,不怕病,不怕生小孩,又有几个人可以活得潇潇洒洒,不用担心生存问题。
我们害怕,是因为这些东西带给过我们痛苦,这些痛苦烙印深刻,我们想要摆脱它们,却循环反复。我们害怕,是因为我们把时间花在了,想象经历它们会有多痛苦上面,让我们害怕的不是事情本身,而且想象。我们害怕,是因为我们知道站得高,摔得惨。疼痛和疾病都是年轮碾压的残缺品。穷困啊,是生命中暂时不可逾越的那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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