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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聊斋》,这些年我确实在这部书上下了一番功夫。记得有一次,与86版《聊斋》电视剧导演王一民老先生无意中谈到《青凤》《陆判》《伍秋月》等代表性篇目,他随口道:“除去脍炙人口的这几十篇,其他四百多篇,谁能全部熟悉呢?”我接口说:“我。”话音刚落,老先生和我相视大笑不止。我笑痴心如我,对《聊斋》常如初见,可不就是要下一番功夫吗?读多了,自然也就熟了。
解读《聊斋》纯属我的个人兴趣爱好。每当听到有人说我是什么研究《聊斋志异》的学者,我都惶恐不已,真想立即挖个地洞躲进去,或者干脆想要跳起来,生硬地摆动双手,严肃认真地看着对方说:“不不不,我不是什么研究者,我就只是永远的阅读者而已。”
爱之,好之,终生乐此不疲。
从来都没想过去申报与之相关的课题,也并无写作科研论文的计划,当然,更不具备建构某种宏大理论的能力。胸无大志的我,真正热爱的,就是对于文本的研读——分析小说结构、揣摩人物心理、探寻社会风俗、品味词章之美……偶尔形诸文字,与学生分享,或与同道探讨一二,日臻于妙境。心底亦偶有期冀,能否在烂熟于心文本中,读出新意?
年初,偶然在网上读到汪曾祺先生的《聊斋新义·双灯》,用笔从容简淡,在保持原有情节框架的基础上,从哲学的高度,从审美的视角,参以己见,出以新意,读来,感奋。遂又把这一系列的其他十几篇也陆续找来,捧读再三,总有欣喜之感。内心深处,隐隐似感到某种神秘的召唤,就如同《画壁》中的朱孝廉,恍然凝神,次且之际,见画中天女举花遥遥作招状,趋之,果然异境,畅人心怀。想来,不免让人神往。
倡言全员创新的时代,诗人俞心樵的问语却让人深思:“新生事物层出不穷,谁能把旧的创造出来?”
汪曾祺做到了。
他笔下的《瑞云》,结尾略加改动,真是神来之笔。歌德曾说:“爱一个人,如果不爱她的缺点,不是真正的爱。”所以,从这个立意来说,篇末贺生的“若有所失”不是没有道理。轻轻一改,自出己意,绝非老套才子佳人小说可比。
那么,我能吗?我也每于心底暗自追问自己。
创作《聊斋新义》系列时,汪老先生访学于美国爱荷华写作中心,身处异国,难免思乡,于是,凭着一个带在身边的《聊斋选本》,他动手了,是改编,也是创作,是慰藉,也是消遣。
而且,还是一等一的消遣。
人生苦短,很多的人和事都没啥意思,读书,或者写作,可不就是个消遣吗?所以,不必奔着宏大的主旨,或者目的,放下一切(比如,当官发财评职称),抛弃功利,大方承认自己的浅薄无知,也许才能在其中得到真正的乐趣。
不知怎么,突然想到《梁溪漫志》其中一则:“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识见。’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坡捧腹大笑。
其实,我也是满腹不合时宜。
爱谁谁去。
反正,我有《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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