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一个男孩。
他是大学里的志愿者,专门负责带着新生熟悉校园环境。
他穿着志愿者的红马甲,手里帮我拎着行李,不顾脖子上流下的汗水,扭过头朝着我,看到我还安静跟在他的背后,露出了比炎炎夏日还要暖的笑容,那一抹笑,让夏天变得更热了。
简单留了联系方式后,他就成了我在学校里的“靠山”,也是我最信赖的朋友。他认识很多人,做事效率又高,看起来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但是却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去旅行,一个人去学习,一个人去跑步。
每每问起,他只会说两个字“自在”。这也是我欣赏他的一点吧,他的独立和自我,他看起来和别人不一样,多一处孤独,多一处清寡。
后来我加入了他所在的社团,见识到了他的雷厉风行,他的努力坚定,他的独一无二。我对他越来越欣赏,我不断接近他,而他也并无任何表示,我只希望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如此就好。
很长时间后,我们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好朋友,而不是我单方面认为的朋友了,但是他总是不断的强调,不要离他太近,他不想伤害我。
他说,一旦我了解了真正的他,就必定会离开他,连朋友都不可能持续下去。
我从来都不相信,从来也不愿意听到心里去,他在我心里永远都还是那个美好的少年。
他其实不善言语,想法也很单纯,热心肠,乐于奉献自己,不争不抢,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会变得很安静,很安心。
我不怎么经常见到他,他总是很忙,也很少主动找人聊天,有什么事情都自我消化,其实我有点心疼这样的他。
他从不抽烟,从不喝酒,我开玩笑问他,你个大男人竟然可以如此另类?他反问我“为什么那么难喝还有人去喝?何必自找苦吃?”
我笑,他跟着笑,孩子般纯净。
他一直很神秘,每过那么一段时间就会消失,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只回复几个字“对不起没及时回复”这类型的客套话。
他也并无任何改变,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言辞,一样的行为,还有一样的孤独气质,还有眼睛里更填一份的空洞,甚至还有一丝绝望?或者是我看不懂的陌生。
每次问起他的行踪,他都闭口不谈,“永远都不能说”、“是秘密”这些都是他逃避的理由,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不能深究。
慢慢的我也看出了些许端倪,我问过他,你觉得你自己最像什么动物,他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说“变色龙”,问他为什么,他回答道:
“就好像,所有的角色都在成为你,所有的你都在消失,因为有着变色龙的悲哀,所以像一只变色龙,一只没有自我的可怜变色龙。”
他的回答令我意外。也让我开始在意起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亲眼看到他大笑的时候突然哭出来,亲眼看过他失魂落魄的躲在黑暗的角落不愿见人,亲眼见过他失态暴怒的样子,亲眼见过他脆弱不堪抱着双臂颤抖的样子。
但我还是忘不了,我心里的那个少年,那个开朗阳光的,笑起来温暖迷人的少年,那个意气风发,积极向上的年轻人。我知道他一定是陷进去了,陷入黑暗的漩涡无法自拔。但是我从未意识到,问题会那么严重。
前段时间他又消失了,我这次隐隐很是担心他,因为他的消失,他错过了学校给他的一个宝贵的名额。我去他租的房子里找他,我听见他的声音,但是他迟迟不肯开门,他的门口堆着好几箱的空酒瓶,大约等了10分钟,他才缓缓把门打开,扑面而来的酒精味儿,他总是刻意藏着左臂在身后,其实我已经看见了,草草包着纱布的手臂,还在渗出血来。我问他是不是不小心受伤了,他摆摆手说没什么大碍,自己学着做饭不小心伤着了,随后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不要担心他,可是我分明看见他右手上有一块像是烟头烫伤的圆形脓块,我感到害怕和焦虑,但是他有露出来以往的笑容,我相信了他,也许那就是做饭时候的油迸溅到而被烫伤了吧,也许就是不小心被厨房没放好的菜刀划伤了吧……临走前,我又一次看见他空洞绝望的眼睛,还有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感到害怕,但我希望他挽留我,可是他没有。我离开后,在门外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和死一样的沉默。
我不知道眼前的他还是不是从前的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他回来了,和从前一样。白T恤,清爽的短发,标志性的笑容,给我讲所有校园里的趣事,像从前一样体贴又会照顾人,只是对那天的事绝口不提,一句解释也没有。只是,嬉笑之间,我总感觉他背负着莫大的痛苦,好像下一秒,人,就要垮了。戴着微笑的假面,无人知晓地在和谐平静的表面之下痛苦挣扎,打一场不可能赢得仗。
他的脖子上有一条褐色的红印,我老是注意到,他摸了摸,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嬉皮笑脸的,带着开玩笑的口吻,“我那天上吊啊,没有成功,哈哈哈哈,害怕不?”我跟着笑,然后哭,说着“害怕”。他笑得更加开心了,“哈哈哈哈,你还相信啊?还真的哭了?这种事情明明没有人会相信啊”说着,脸变得狰狞起来,“明明没有人会相信!即便你说出真相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求你了,我对不起你。”他说完,转身,只用了一瞬间就把眼泪藏起来,再转身,又戴上了那副令人不安的笑容,“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在那之后,我们再无联系,他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道歉信,里面有道歉也有感谢,还有大篇幅的自我忏悔,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自卑又敏感,厌世又自我憎恶,抑郁又极端,只会躲起来拿自己出气,憎恶自己,折磨自己,更憎恶自己……如此反复。我不敢相信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会躲起来哭泣,不敢相信一个乐于助人的孩子会虐待自己,不敢相信一个善良仁慈的人会选择极端的方式处理事情,我不敢相信,不能接受,在你身边的最亲近的朋友,拥有世界上最温暖笑容的男生,会有这样可怕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最后的结尾,他写“我堕入了无边黑暗,只想永远的离开。”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了结了这个恶人。”
我流了一夜的泪,烧了他的信,永远藏起他的秘密。
故事讲完了,他最后把自己挂在床前,终于如愿以偿的,很久之后才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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