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第28届柏林园征文,所有内容均为本人原创
大多数人谈到成长,就不可避免地说到大学。说到大学里的想家,就是听不到乡音。我不是这样,我想家,是因为听得到乡音。每日我都听得到熟悉的乡音,每日我都得告诉自己,此处并不是家乡。大多数人都以为在学校呆个几年,就领略了太行山的魅力。领略太行山,就是看遍它粗犷豪放或者秀丽柔美的风景。我不这样想,我来自太行山里的一个县城,成长在那片土地。太行山的风景并不是它的魅力,它的魅力来自于山里平凡的人。
我的家乡很小,只是晋中市最北边的一个县城。高三的暑假,是成人之前最后一个暑假。我和朋友进了一批玩具,在县城里卖,但是,并没有多少人来买。摆了几天晚上的地摊,终究没有卖出去多少,连本也没有赚回来。朋友放弃了,把货全委托给我。我也没有再出去摆摊,而是就这样静静等待着机会。
农村里大概每年都会在夏天邀请戏班子来表演,这一年也没有例外。我等到了机会,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那是距离县城很远的一个村子,一个坐落在山沟里的村子,一个在我看来落后而原始的村子。村外有一条河,缓缓流淌。夏天的傍晚,总会有薄雾笼罩山峰,村子就这样静静躺在山和水之中。我有一个朋友的老家,就是这个村子。有戏班子来唱戏,对于村子来说是大事,是一年一度的狂欢。许多在外的人都回到村子,朋友也不例外。而我,就跟着他到了村子,想趁着这一次的狂欢,把手里的玩具卖出去。
生意确实不错,我卖出去了很多玩具。临近戏班子走的时候了,我手里的玩具也只剩下一些残次品,它们都是在运输中被挤坏了。那天晚上我准备收摊的时候,有一个男孩看上了一个火车模型,但是因为轨道被挤压变形了,他的父亲并没有给他买。那个父亲拉走小男孩后,旁边有一个男人声音有一些颤抖,问我这个火车模型多少钱。我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刚刚就一直在观察我的这些玩具。只是因为夜晚灯光的昏暗,还有他黝黑的皮肤,让我没有察觉。
“二十五”我直接回答。他没有进一步发问,也没有说些什么。我能察觉到他的犹豫,毕竟这是没有挤压和损坏的模型才有的价格。他只是紧紧盯着那个模型,也许他是在想象自己的儿子见到模型时的欣喜,想象儿子摆弄模型时的欢乐。戏还没有完,见他这样盯着,我也就推迟了收摊。他看了一会,把手颤抖着伸进口袋,然后摸出三张湿透了的十块钱给我。见我满是疑惑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自己来自隔壁村,今天回家路过这儿就来看看,刚刚在村外的路边走,天黑没看到有个坑,不小心掉到了河里。
这时候我才仔细端详他,矮矮的个子,短短的头发,衣服可能是因为泡过水,也可能是因为本身就脏,所以颜色显得很暗。他的手很粗糙,是那种看一眼就看得出来的粗糙。看到这里,我接过三张十块,迅速找给他钱,迅速把模型装好,然后给到他手里。
他走了,带着我卖给他的残次品。他很像我的父亲,那双粗糙的手,那矮矮的个子,黝黑的皮肤,憨厚的笑。今晚回家,当他的老婆看到这个残次品,也许会骂他吧,也许会骂我奸商吧,就像我的妈妈骂我的爸爸。他也许会笑一笑,宠溺地看一看儿子,就像我的爸爸对我那样。我收了我的摊子。朋友说我真厉害,竟然把那样一个残次品卖了出去,我也只是笑笑,他不知道,看清那人的样子以后,我心里就已经五味杂陈。我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见到他。我一辈子,大概都做不了一个商人。
太行山真的很美,那个夏天上龙泉村的绿水青山,还有傍晚清晨的薄雾。山里的人啊,你别忘了,像我这样在外的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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