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以为的爱#22

那时我们以为的爱#22

22．早产

      也许是我的某种预感得到应验，没过几天，我妈来号子，带给我石破天惊的消息。

      倪妮早产了！

      七月底八月初正是北方一年中气温最高的时候，热浪滚滚，大地像着了火一样，哪怕静坐不动汗珠也会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我却感到身子骨如坠冰窖，从脚心往上嗖嗖的冒着凉气。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妈在我眼前使劲摆手，老半天我才回过神来。

      “兔崽子！让阎王爷勾魂了？”我妈没好气的问我。

      我脑子乱哄哄的。听我妈说倪妮是在学校的练功房出事的。为了不被人发现，倪妮竟然用布条把自己层层叠叠包起来，裹得像个粽子，送到医院连大夫都惊骇了，说这姑娘怀孕七个多月了你们不知道吗？

      “唉，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哪里晓得那么多？”我妈边说边叹气：“好好一姑娘，作孽啊！”

      我妈不许我和倪妮来往，更不许我给倪妮借钱。我妈说她看错倪妮了，从前以为倪妮是个本分女孩，没想到这么作践自己，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要是我闺女，非打断她的腿不可！”我妈做了个手势，干脆利落，毫无同情可言。

      我说亏得不是你闺女，不然就算死不了也得落一终身残疾。

      “呸，兔崽子，她想当闺女俺还不想给她当妈哩！”我妈边说边啜了口唾沫，当即被号子的工作人员提醒不能随地吐痰。我妈叨叨着真是多事，还说什么在家就这么吐惯了。好在那工作人员没听见。

      我见状连忙岔开话题，我问我妈倪妮人在哪？现在怎么样了？我妈说她也不知道，生完孩子应该就出院回家了。

      我担心倪妮的身体状况，想去看倪妮，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宝宝怎么样，可是我哪儿都去不了。又不能托我妈替我照顾倪妮，她刚才还不准我和倪妮来往来着，要是让她知道我这么惦记倪妮，非骂死我不可。

      我妈坐了一会，哼哼唧唧的走了，说等下要带奶奶去镶牙。我妈走后，我吃喝不下，坐卧不宁。只要一想到倪妮，就心神不定，可是干着急没办法。倪妮就像我身上的有效开关，控制着我的喜怒哀乐。

      有些人对别人而言也许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对某个人而言却可能是整个世界。19岁那年，倪妮就是我坍塌了的世界。我是后来才知道，倪妮是在距离高考的前几天出事的。那天是个周日，倪妮像往常一样，用布条紧紧裹住身子在练功房跳舞。周末的学校，大部分学生都放假回家了，只有少数几个和倪妮一样对舞蹈痴迷的女孩子，住在学校宿舍里，利用周末休息的时间坚持跳舞。

      倪妮不分白天黑夜的跳啊跳的，终于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造成重度贫血，加上胎膜早破，宫缩导致胎儿早产。

      很快，倪妮早产诞下女婴的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几乎一夜之间，全校都知道倪妮未婚先孕生了个孩子。别说我们那儿是农村，思想比较封闭，就是放在城里，一个女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向对倪妮爱护有加的倪妮的爸爸面对未婚先孕的女儿恼羞成怒，打了倪妮一耳光，就差和倪妮断绝父女关系了。我不知道倪妮那些日子是怎么挺过来的。

      那是2000年的七月，18岁的倪妮错过了人生中第二次高考，却意外的多了一个孩子。远在北京的于风做梦也没想到，他和倪妮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上天厚爱他，曾赐给他一个真心爱人和一个天使般讨人喜欢的女儿，可他却永远的失去了爱他的人，也失去了那个孩子，他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人生往往在我们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开始，在准备好的时候结束。只在中间那漫长的准备时间里，把无尽的惊愕和怅惘留给我们。不是命运太无常，而是相遇太早，我们活得太过任性潦草。以为错过的，转身还会遇到，殊不知错过就是过错。失去的人和逝去的时光，是怎么追也追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