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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我的芳华(一)

知青——我的芳华(一)

作者: 鄂鲁宁 | 来源:发表于2018-05-14 21:30 被阅读1810次

1968年12月毛主席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最高指示,至今已过去了整整半个世纪。当年十八九岁的我正值青春年华,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也参加了修地球的行列。作为全国1600多万“知青”中的一员,每每想起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总是有一种难以抑制向外顷诉的冲动。

(一)一个美丽的山村

我们“冶中”七二届高中生是1973年5月份下放的,我因为去临沂找父亲的老战友想当兵没有和同学们一起下去,但名字已经随知青小组到了农村,直到第二年九月户口正式转到农村。

我们当年下放的地点:大冶县矿山区矿山公社一大队,一个叫石堰柯的湾子(现在属于陈贵镇)。湾子位于天台山北麓,背靠一个叫蜡烛山的小山,村前一条大港,水是从天台山、铜山口、云台山流来的,一座石头垒砌的古老堰坝横亘在港上,枯水季节拦截山水供人们洗用。每年夏季洪水漫堰而过,下游许多鱼儿逆水而上来到坝下,一条条跃出水面企图翻越堰坝,于是村里的年轻人都拥挤在堰坝的两边,拿着网子、筲箕等捞具在空中把鱼接住,没有接着的鱼有的掉回水里,也有掉在坝上摇头摆尾奋力向上游去。堰坝下游不到十米是一座水泥桥供人们出行,桥边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樟树,过了桥是一个叫官厅的小湾子也属于石堰柯,全村人都姓柯,现在想起来村名很可能与堰坝有关吧。

村前的港和远处的天台山

石堰柯百十来户人家分为三个生产队我们是十一小队,那时是插队落户,刚去那会借宿在老乡家里吃派饭,第二年队里用安置费把村南头的一个猪圈改造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就是我们的新家了,房屋是土坯墙黑瓦,仅堂屋有两扇农用薄膜封着的窗户。大门进去是客厅(堂屋),是原来喂猪的地,水泥地坪还留有供冲洗的浅浅的排水沟,当年的水泥地坪在所有农村房屋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很容易清扫。靠大门的左边摆放一张八仙桌和八个凳,绕过八仙桌是我们四个男生(文建、亢维、庞军和我)的卧室,进客厅后正对大门的左手边是灶房,右手边则是三名女生(谭直、慧琴、爱琴)的卧室,在灶房和女生房间中间土墙有一凸起的台子,上面放一闹钟,是用了二十多元安置费买的,那可是我们最值钱的家当哦!从外面推开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了。房屋后面是一茅房和猪圈,要出大门绕过去。

我们知青组七人

男生房间隔壁是十二小队煮猪食的灶房,每天天还没亮,呼哒呼哒的风箱声总是把我们从梦中惊醒,更要命的是相隔的土墙没有封到顶,遇到风向不对的日子,滚滚浓烟翻过墙头弥漫了整个房间,铺盖常年都是烟熏的味道。

1993年下放二十年再聚首

我们知青组七名同学俨然如一户人家。三个女同学每天轮流一人在家做饭,其余六人出工,粮食统一领取年底工分统一结算。我第二年下去时文建九个半工分、亢维和庞军八个、我和七个半(妇联工分),三个女同学六个。因为大队在蜡烛山有一小铁矿,全公社我们大队工分值最高,一个工一元多钱呢!而同样下放在十三大队的同学们每个工才四角钱。

45年后在当年老屋再聚首

(二)柯瑾的传说

要说起来大冶的确人杰地灵,古往今来物产丰富人才辈出,这方面许许多多的故事常被大冶人津津乐道挂在嘴边。刚下去时听队里的柯友新、柯友生(两位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回乡青年)讲过一个故事,大概是说有一个大冶学子在京城应试时,考官不知大冶是何地,于是这位学子在庙堂之前洋洋洒洒地说:“罕(我)大冶有一仙二贤三阁老,三青四台五福地,还有金银铜铁锡五宝俱全之..........”其中四台之首的天台山离村子不到十里地,抬头可见。而三阁老之一的柯瑾就是石堰柯人,他的老屋还在,青砖黑瓦是湾子里最好的房子。可以这么说吧:两百多年来柯瑾一直是石堰柯人乃至这个地区方圆几十里人们的骄傲,流传着种种传说。

柯瑾旧居

柯瑾降生时晴天霹雳取乳名“响”他从小聪颖,一次父亲把他驮在肩上去看庙会,有人见状说“子把父当马”,“父望子成龙!”柯瑾脱口而答。还有人见他头生癞痢是个顽童便取笑:“歪桃树翘桃丫,何时结果”,小柯瑾答曰:“横竹根竖竹笋,即日成林”。国人自古以来都爱对对子,一个插秧的季节大人拿着秧把说上联:“老草绑秧,父捆子”,柯瑾对下联:“竹篮提笋母抱儿”。

宣荣隶华匾

村里人都说柯瑾官至宰相,乾隆帝得知其母与皇太后同一天生日赐“国母同庚”寿匾,而当朝宰相刘统勋书写的“萱荣隶华”就挂在老屋。后来柯瑾得了罪一个朝廷要员,诬陷他以权谋私,谎报大冶的灾情,欺骗圣上免除税负,吓得柯瑾吞金而亡(这方面正史没有记载)。死后皇帝幡然醒悟,下旨回乡厚葬。为了防止盗墓,在周边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柯瑾的墓。

国家档案馆有关柯瑾的资料

如今在互联网上搜索“柯瑾”,所有信息一目了然:清乾隆十九年进士,曾任兵科给事中、钦命巡视南城督查御史。而在当年那个封闭的年代,我凭借对清史的了解康、乾年间没有叫柯瑾的宰相啊!每当我说他不是宰相时立即遭到村民群起攻之,后来我按官厅后山上柯瑾墓碑上的文字:奉旨归葬,督查御史。解释应该是最高检察长(正部级),可就是没人相信。

(三)大冶“苕”

大冶地区盛产红薯称之为“苕”,也不知为何把“苕”与傻等同起来,说这人是个傻子,就说他是个“苕”,如果在大冶城关喊一声“苕货”将会有多个人应答。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黄石举办“国乒节”期间,我在体育馆观看牛群、冯巩的相声,牛群上台请观众任意说一个字起头,他和冯巩玩词语接龙,最后总能回到一句约定的成语(比如马到成功)。有人说了一个“苕”字,当牛群接“苕里苕气”时,观众们大声叫好热烈鼓掌,冯巩接“气壮山河”........开始我还真以为是现编的,太佩服牛群了,仔细想来是托,但艺术家们之所以在黄石选“苕”字,可见大冶“苕”之影响力。

我下去时农村最劳累的双枪季节已过,秋高气爽天气也凉快了许多,农活主要是挖苕、锄地种麦。记得第一天出工就是去坡地挖苕,谭直和我一起,前面的人割完苕藤后面的人挖,我因为老是把苕挖破遭到队长的白眼,谭直说:“不要理他”,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苕挖出来晒大半天下午收工时按户分成若干堆,人人都争好的一堆苕,谭直当仁不让地抢了一堆好苕,还对我说“以后就是要这样,对他们不能讲客气!”,比我先下农村一年的女同学竟如此泼辣,我心里不免有些佩服。

挖完苕后很长一段时间一天三餐天天吃苕,就着黄豆酱或腌菜,刚开始几天还觉得好吃,什么白心、红心、黄心苕,什么粉的、软的、甜的味道口感各不相同,特别是用大铁锅煮干了水后用灶堂的余火把苕汁逼了出来,锅底一层糖稀太好吃了。可天天吃就受不了啦。每天打嗝是苕的味道,打屁也是那个味,全村厕所散发都是消化后苕的臭气。那时的人们不像现在把苕当作是好东西,什么可以抗癌,听都没有听过。倒是有一句话顺口溜:“即(清)早一碗苕,中时(午)苕一碗,夜里苕过(吃)夜”,一直记到现在。

据庞军回忆:那年他因为苕吃多了胃疼的厉害,壮着胆子请了半天假去公社卫生院,一位中医拿脉后竟用西医术语说是“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回来后大家照顾他,用五斤苕换一斤谷让他一人吃米饭,这份情谊他至今心存感激。

苕分到户后农民把好的选出来放苕窖里储存,再就是切成丝晒干。而我们因为没有苕窖加上懒,也没有切丝。除了每人挑了一担送回家,其余的都堆放在四个男生的床底下,冬天到了屋里冷的向冰窖一般,文建搞了些稻草把苕煨起,每天翻动都要扔掉许多,虽然是城里人,但过惯了穷日子的我们还是感到有些心疼。

(四)制作苕美食

快过年了,村子里家家都忙着打苕粉做苕壳,炒苕壳和苕粉肉可是大冶人过年必需的两种美食。于是我们把剩余没有烂的苕,全部从床底下翻了出来学着农民的样子做。

1,苕粉与苕粉肉

把个大品相好的苕挑出来先是洗,因为苕多不可能一个个地洗,而是把苕装进一个铁丝编制的提篮里,在池塘的水中反复上下抖动,通过苕与苕、苕与篮壁的摩擦很快就洗的苕皮泛白干干净净。一起洗苕的农村妇联(女)笑话我们:你们屋里的女人家不洗,一个个大后生做女人的事。苕洗干净后用木桶挑到大队部加工场,用面粉机磨碎。回来后借来做豆腐的工具(方木框夹一块大白粗布)悬吊在饭厅的梁上,底下放置一大木盆,把磨碎了的苕用碗舀到布上面然后挑来井水反复冲,边冲边用手在里面搅,汁水透过布流进木盆,水满了再换一个木盆,沉淀后把上面的水倒掉再接,几个木盆轮流倒,直至布里都是苕渣。木盆搁置一夜,第二天倒去上面的水,盆底沉淀的便是硬硬的一层淀粉,敲碎括出来晒干,就是纯正的上好苕粉了。至于苕渣则用两手捏成球状晒干喂猪。

苕粉做好后当然要做一餐苕粉肉犒劳一下自己哦,先調苕粉桨(可以稀点不能太干),在锅里放比炒菜略多的油,烧热后边倒苕粉桨,边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用力不停地搅动,如果搅不好外面糊了里面还是夹生的,待熟后(里外一个色)用锅铲拍成饼状,起锅切成菱状和大蒜苗一起回锅翻炒片刻,加盐、酱油起锅即可。之所以叫肉仅仅是像肉,只有过年的前几天队里杀猪才加肉一起炒,那就更诱人了。

2,苕壳

余下的苕用同样的方法洗净,用大锅煮熟剥去外皮,装入脸盆。这里要说说在农村脸盆可是大派用场,除了洗脸洗脚,比如遇上打平伙就当作菜盆,十几、几十人围在一起吃,到哪去找那么多的碗儿碟儿,菜就两三个,分量倒是多,找几个脸盆洗干净就OK了,不过,绝对不能用女人的脸盆。

把熟苕在脸盆里用手捏碎像和面一样揉均匀,再把纠干水的毛巾对折包上一坨揉过的苕,放在桌面上双手拍打至一个薄饼,然后拿到外面晾晒,还未完全干时要用剪刀剪成菱形再继续晒干,过年时用沙炒,就是金黄色香喷喷著名的大冶苕壳。

我们几个男生在拍苕时,啪啪的响声引来村里的妇联,看着我们像对待一件艺术品那般专心致志的样子,特别是庞军做什么事都是那么的认真。她们一个个笑的直不起腰,说:“男做女人工,志凶也不凶”。我问是什么意思她们都笑而不答,文建解释说:“她们是笑话我们男人干女人的活,想狠也很不起来”。

(五)杀猪过年

年关越来越近了,村子里到处充满着年的味道,全村人盼望已久的杀猪,终于定在在腊月24过小年的晚上。那天下午工是副队长“见判”(绰号)带着几个人,整修村前大港流过我们小队畈田的那一段河岸,我们从山边挑来石头,“见判”则用石头把垮塌的河岸码好。记得还闹了点不愉快,我因为来了快半年工分还是七个半,我曾经提出加半个工分就是他没有同意,于是我故意每趟少挑几块石头。他说:“小胚(白字大冶话如果是颜色读白的本音,如果是姓氏则读胚音,因为大冶方言白和伯是同音,有占便宜之嫌),你也挑的太少了!”。我说:“按工分比例还有多的,你们十个工分挑100斤,我挑75斤就够了”。“你真是七裸八裸个!”副队长气的训我。

因为过小年又要杀猪还是个阴天,很早就收了工。

晚饭时想到杀猪要打平伙(大多是集体出钱会餐,也有每个人凑份子的),我们几个男生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看杀猪。嗮场上一盏汽灯白亮晃眼,一头三百多斤的大肥猪被几个壮劳力摁在矮长凳上嚎叫,一人拿着一把长长的杀猪刀摸了摸猪颈部,找到猪的咽喉位置,一刀刺了进去直达心脏拔出刀后血如泉涌,下面有人准备好了一个脸盆。

血放完后就是吹气,用小刀在猪后腿的皮上割开了一个小口,用撑杆捅进猪身在猪的皮与肉之间来回捅,再从割开的小口往猪体内吹气,几个人轮流吹,直到把猪吹得鼓鼓的。然后放入大盆中用烧开的热水往上浇,活生生一个现实版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烫过之后开始刮毛,刮过的猪皮非常洁白干干净净。再把猪吊在架子上用刀子把肚子从中间破开,将猪心、肝、肺、大小肠等内脏和板油先取出分别堆了几大盆。躯体被掏空后放回案板,用李逵的板斧将猪身解体,剁下猪头和猪蹄。

接下来把好肉、上水按户分成若干份拈阄,而将血脖子、猪血、猪肺等下水斩成块和萝卜一锅煮,后来不知是谁看两个黏条(胰腺)扔了可惜也放了进去,那个年头也什么作料,放几块姜撒一把盐就OK了。闻着灶房里飘出的阵阵香肉终于煮熟了,大家迫不及待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饭盒争先恐后盛满,或坐、或蹲、或站围在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边吃边聊,说着古老的传闻还有黄段子。尽管我吃出了胰腺的腥味,看着一个个吃的是那么地津津有味,仿佛在享用天下最美的美食,也就没有吱声。最后吃的个锅底朝天,两个黏条也不知进了谁的胃里,怪只怪肚子里的油水太少了。吃罢,时间已过午夜。

第二天年终结算分红,队长把每家每户的收支和结余报了一下,我们七个人还略有结余,每人分了十几元钱。分红后辛苦劳作了一年的人们终于可以歇息几天了,尽管上面号召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听说有的地方知青过年不回家大年初一就出工,我们可没有那么革命,带着土猪肉、苕粉、苕壳回家过年哦!

2018.5.22日  鄂鲁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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