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代,是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父亲一直在外面工作,把年轻的母亲和年幼的我们扔在这穷乡僻壤的乡下,虽然,父亲也偶而回家帮母亲砍砍柴,耕种一下菜园,但对于农村繁重的体力活来说,仍然是杯水车薪。我们兄弟姐妹多,又大都体质弱(我们是特殊血型,O型中的RH阴型),也帮衬不了母亲多少忙。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末,一九七六年时,大哥大姐已成家,二姐在外读高中,剩下二哥三哥弟弟和我都小,在生产队上挣不了工分,那时侯,农村把全村的男女劳力按工分计,体壮的男劳力计10分,年轻女劳力计8分。我母亲为了养活儿女,为了支撑这个家,干许多重活,因而“有幸’地被评为8分底劳力,这意味着秋收后家里多分一些粮食,她的儿女们少挨一些饿。 一九七六年,我八岁了,而我生性胆大,玩皮,母亲把目光投向了我。 为了多为家庭挣得工分,聪慧的母亲使了很多招。母亲托人找关系把生产队的养猪场承包下来,那时承包是不出资的,只是劳动力承包,可以和10分底的男劳力平起平坐。把猪喂养好了,年底全生产队的每家每户可分得十几斤猪肉和一些内脏就能喜气洋洋地过上一个好年了。 母亲总是“不知足”,儿女七个,现在还有五个在上学,父亲工资微薄(每月才几块钱),母亲使出浑身解数,那时耕牛是生产队的命根子,耕牛要养得膘肥体壮,农忙时才能使上劲儿,才能保准庄稼赶上季节。 一个生产队大概有十六七头牛,队长只能把这些牛分配给每家每户饲养,冬天是收割的早稻草和油榨榨油之后的菜子饼分配给牛作为冬季饲料充饥。春夏秋季则需要我们十来岁的放牛娃了,生产队上哪家饲养一头牛就相当于一个10分底的男劳力,就是等于让自家填饱肚子,母亲毫不犹豫地从队长那儿牵回了一头黄牛,把这艰苦的任务交给我们三兄妹〈弟弟还小,帮不上),二哥、三哥是男孩子,心粗,心野,母亲不大放心,这艰巨的任务被母亲“扣"在我的头上。 平常上学,母亲把牛牵出去,带到养猪场附近,用一根十来米长的绳子拴在树上,让牛在那儿“画地为牢"地啃周边的草,忙完后又拴到别的地方去吃草,母亲给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转绳",这样只是不让牛挨饿而掉膘。 每当我放学之后,母亲总是扯着嗓子叫我去放牛,给那头牛加加料。年幼的我慑于母亲的“威严",不敢怠慢,背上书包,带上小板凳,嘟着小嘴极不情愿地牵上牛去附近的小山丘上放牛。 那时我家的黄牛性格较温和,还好看管,不太乱跑,把牛放在山坡上,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把作业本放在小板凳上(只能放一个小本子),认真地做起家庭作业。我特别喜欢读书,做完作业有时间记记生字、词语及词义,读读背背,这给我以后的语文学习打下了较好的基础。 爱学习,有时也“忘忽所以",一不留神牛跑了,等到我抬起头,寻找牛时,我家那头温顺的黄牛已不知踪影,我把课本胡乱地往书包里一塞,提起小板凳就开跑。该死的黄牛,你跑哪儿去了?!该不会吃队上庄稼吧?!那样会扣工分的。我急得差点哭出声来。我的脑子飞速运转,眼睛四处张望,二队孙家围篱边有个身影在移动,我兴奋地狂奔而去,上帝保佑?牛你在!黄牛你乖!你没有坑害别人,你没有坑我!我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念叨。黄牛可能是吃得太尽兴,没有发现焦急的我跑过来了。我扯起拴在它鼻孔上的长绳,使劲儿地拉它回家,这回它可没有这么听话了,硬着头,伸长脖子,歪着脑袋,伸出长舌反复绕着舌尖,想吃那长得一人多高的长毛草,我放松手中的拴绳让黄牛去享受它的美餐,毕竟它没有给我带来麻烦。我把书拿出来,让拴绳在左手手腕上绕了两圈,随牛缓慢移动脚步。我一边放牛一边背颂课文,朗朗的书声与黄牛吃草的声音揉和在一起,夕阳西下,太阳斜照在我们身上,老黄牛与我享受这温馨的黄昏时分,牛儿你慢慢吃,吃得饱饱的,长得膘肥体壮,给我家挣工分,让我可以好好地读书。 后来,我渐渐地懂事了,懂得了母亲的艰辛,每天放学,不再要母亲吩咐,主动牵上牛,背上书包带上板凳去山上放牛。母亲也一再叮嘱我不要去太偏僻的地方去放牛,怕蛇咬。我一边赶着牛一边应着,甩着两条小辫子,哼着小曲儿去山坡上放牛,去挣工分,去续我的读书梦。 一九八一年,农村已实行责任田,我家分得了八亩水田和一头水牛,水牛比黄牛体形大,壮实,干活有劲儿,可是水牛性烈,胃口大,这头水牛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烦恼。…… 那时我虽然已有十二、三岁,刚上初中,学习任务重多了,我不能再像小学那样每天放学后去放牛,家里生活条件已有改善,不再是填不饱肚子,母亲也不再那样拼命干活,放牛的任务交给了母亲。母亲当然不能整天去放牛,她套用老办法,用长绳拴在树上,让水牛也“画地为牢”,只是水牛皮肤比黄牛薄许多,夏天特别怕热,一天总要牵水牛去水塘里游几次泳消暑再把它牵上岸,然后拴在家门口的大树下休息乘凉、反刍。 星期天我休假,我去帮母亲放牛,让母亲好安心地做其他事情,我仍然带上书包和小板凳,不过,我小看了水牛的顽烈性,一不留神,水牛已跑得无影无踪,我癫跑,我叫唤!啊!我的天啦!亲亲的水牛你在干嘛?!你在毁坏庄稼!原来怕热的水牛找不到水塘跑到水稻田里打起滚来,浑身是泥,还不住地喷鼻甩尾,那个欢乐劲儿让我直哆嗦。天啦!这得赔偿多少粮食给人家,遇到脾气坏的农户把牛牵走那麻烦大了,我不由分说跳入稻田牵上牛绳狂拉牛鼻,那水牛不怕痛,僵硬着头不肯上去,我急得直哭,还好,终于拉上来了。我把水牛一顿猛抽急急地赶回家哭着告诉了母亲,母亲没有责骂我,劝慰我说:“不哭了,冒事,还有秧苗,我们帮人家补上去。今后小心就是了。”“好!"我一个劲地点头,把牛拴好,跟着母亲去秧田扯了十几把秧苗去帮人家田里补秧苗。 正好那农户来了,见我们母女挑了秧苗,没说多少责备话,而且母亲一直跟那农戶赔个不是,我吓得在一旁直哆嗦,不敢抬头看她。善良的农户哈哈大笑:“小妹妹,不怕,下次放牛小心就是了,小孩子哪有不犯错的?”“谢谢!"“谢谢?!读书的孩子说话就是不同!好!好!真好!"乡邻银铃般的笑声飞来,我终于愁眉舒展,还了她一个甜甜的笑脸。 八三年,我上初三,毕业之际,住校紧张的学习让我让我再无遐顾及家中的黄牛水牛,我们兄弟姊妹都长大了,都想去学习更多的知识,平常,家里的牛就交给了母亲,偶而回到家里,望一眼拴在老槐树下的大水牛,轮翻跳着四足,甩着尾巴驱赶苍蝇,嘴里不住地嚼着反刍,那些曾经熟悉的举动还原在我眼前,可是树下的这头水牛不再是牵在我手里的那头大水牛,看见放学回家的我无动于衷,我和它彼此之间不再亲呢,亲切。 小时候,我放的那头水牛虽然顽烈,但一见我放学归来,拼命地伸长脖子,“哞!”“哞!”地朝我叫唤,如果我不及时地靠近它,它就扯着拴绳在树下转着圈,或者把长的拴绳绕在牛犄角上使劲地想绞断绳子。当我走拢来,它就用头往你身上轻轻地蹭,像孩子一样撒着欢。当松开拴绳的一刹那,它头一昂,我一个趔趄把我拉了一米多远,我也不恼,跟在它屁股后面,甩着竹鞭,哼着小曲,和它一起走进希望,走向幸福,走入水牛驮着夕阳的美好,走进我注视中的屋前的那座山,是它敞开了宽阔的胸怀接纳了我和我的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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