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二病重，躺床上神游太虚，猛地听到大队喇叭喊着：“国家从现在开始要火化死人。火化优点有如下几条：……如若家里死了人不火化，除行政拘留外，罚款两千块！”
朱老二一听，肺里最后的几口气也从嘴里向外排。他艰难地留下临终遗言：不能火化！
就这一条可把他儿子立孝给愁死了。老人刚咽气，大队干部找上门来，一来主动帮忙发丧，二来监督火化。村长是他本家堂哥立言，他诚恳地说：“立孝啊，二叔去世我和你一样难过，但是，”他一转折把立孝的心情也给转折地生疼，“但是，你哥我是党员。我不带头谁带头？党的号召没错吧？火化没错吧？你是预备党员，党和组织正考验你呢！”
一席话把立孝说得哑口无言。他吭哧半天说道：“大哥说得没错，坚决听从。可是，我爹的遗言却是不让火化啊！”
朱老二生前可是村里最出名的倔强老头，谁说什么他都一律不听。他只按照自己的个性来，冥顽不化，倔强倨傲，比那山顶的老荆疙瘩还顽强任性。立孝左右为难。
他一夜没睡。他害怕天亮后立言要陪他去火化。
果然，第二天天刚亮，立言就主动赶过来，要求亲自给叔叔火化。立孝说：“好的，你去叫村东的李宁和立正过来，你们三个一起过去。灵车我租好了。”
等立言叫来两人后，死尸已经被包裹着，装进灵车后斗里。看村里第一个死人顺利去火化，立言很激动，也很兴奋。他听说，外村火化工作很难进行。以前死了就埋已经习惯了，几千年的习俗了，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忽然让改，搁谁身上都不舒服。先是老人不同意，后是小辈们不忍心。肉身没了，到了地下，老祖宗还怎么认识？灵魂依托在哪里？所以，老人们坚决抵制，抵死不从。他没想到本村工作这么好开展，村里最顽固的二叔都要第一个被火化了，真是值得额手相庆的大好事。
火化工作很顺利，在立言的带领下很快回来了。朱老二家的子女，看见老爹抬出去时是人形，抱回来只剩一个孤零零的四方小盒子，不由痛彻心扉，几个已经出嫁的闺女哭得死去活来。只有立孝当着人家的面掉几滴眼泪，好像没有太多伤心。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朱老二在床上一躺好几年，立孝不哭似乎也说得过去。
只是一件奇怪事：立孝家在整个发丧期间，家里特别臭。那时正值六七月大热天，流水席在院子里炒菜。厨子三天都坐在临时搭起的锅灶间蒸蒸煮煮，被熏得几乎要呕吐。他以为自己胃病犯了，也没太在意。直到第三天，看见有浓稠的液体从隔壁柴房流出来，他偷偷研究一番，猛然彻悟后，吓得心惊胆战。
立孝在灵堂跪着，但刺鼻的臭味他也闻见了。他借着解手的空隙过来，正看见惊愕地大张着嘴的厨子。他悄悄递上两包大前门的烟，低声说道：“兄弟，你懂的。”
然后，趁人不备，快速把柴房里流出的臭水处理了。厨子心惊肉跳，慌忙加快速度炒菜。所幸这是最后一场宴席，吃过这顿饭，把死人埋在后山坟场，仪式就结束了。厨子叹着气。
新事情新办法。操持仪式的男女把朱老二的骨灰撒在寿衣上，盖棺砸钉，把老人家匆匆忙忙埋了。
但三天后，警车来到立孝家，要逮捕他，说他违反国家丧葬管理制度。村民都不服，纷纷作证，说立孝把他老爹火化了。警察说：“我们接有人举报，具体情况回去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
事情也是凑巧，他被抓走的第二天，有人报警，说是朱老二的棺材被人掀开了，尸体被拉出棺材，还啃去半边身子，血呼啦啦的，非常恐怖。
立言第一个不相信，火化可是他亲自带队去的啊？他急忙带着几个大队干部到达现场。可不是吗？现场一片狼藉，坟头被扒开，棺材盖被打开半边，尸体被啃得惨不忍睹。新鲜的土地上还残留着许多狼的脚印。
证据确凿，立孝被关了几天，罚款两千块。出来后哭哭啼啼，第二次去给他爹火化。在路上边哭边念叨：“爹呀，谁他妈丧良心，让你死不安生啊？儿子，有心无力。您尽快羽化成仙，升入天堂享福吧。”
后来有人偷偷问跟去火化的三个人。立言骂骂咧咧说：“我是村干部，所以没动席包，并不知情。”
立正说：“我抬着席包吓得要死，并没敢看。也不知道抬的什么，只以为是死尸。”
李宁心惊胆战地说：“我抬着席包，觉得很不对劲，直到看见露出一只猪蹄，吓得几乎胆子破裂。我以为二老爷变成一头死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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